小姑娘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催促他:“快点,你不走我走了。”
“我手麻,慢点。”粟正说。他的眼睛环视一周,发现这是一件典型的高中教室,每张桌子上都堆着高高的试卷和练习册,脚边放着透明的塑料箱子,里面装着两年间所有的课本。
继大学之后我又回到高中了?
他的脑海里隐约回忆起了上一个世界的结局,大白天,艳阳高照,他却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那时候,傅秉英好像是拉了自己一把,他不太确定,因为从结果上看,拉不拉,二人都会死翘翘。
“你快点。”小姑娘又催了起来:“昨天是不是又打游戏了?你还考不考大学了?”
粟正抱歉地笑了笑,加快了速度,他跟着小姑娘下了楼,一路上只遇见了几个背着书包的迟到同学,所有人都集中在操场上。这熟悉的场景给了粟正明显的提示,他知道接下来是升旗仪式。
周一,校服,升旗,这些元素加在一起,仿佛注入了一股年轻的能量,粟正忍不住学着跳跳虎蹦了两下,胸口干爽,一切不好的事情都过去了。
他按照班长——据其他同学对小姑娘的称呼——站到了队伍的最后,现在的高中生发育很是不得了,十六七岁的年纪就有不少超过了一八零,粟正兴奋的视线被挡在高墙之后,他以自己真实年龄不该有的好奇心左顾右盼,最后终于放弃了,专心等待升国旗奏国歌。
唱国歌时,所有的学生都故意小声,而粟正声音正常大,却因为太久不唱已经不熟练了,他唱的坑坑巴巴,甚至把词的顺序记错了,站在他身前的男生以为他正在恶搞、挑衅老师,转过身对他挤眉弄眼。
粟正还以坏笑,两个男生的友谊着这么简单的开始了。
“下一项,国旗下讲话,由二年级四班的傅秉英同学,为大家带来他的学习心得分享。”
主持人话音刚落,人群中立刻出现密密麻麻的骚动声响。
粟正听到了傅秉英的名字,也不由地支起耳朵,他踮了踮脚,想确认看看。
站在前面的男生见他躁动,不禁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是那种年轻男生特有的,我穿AJ你穿足力健的嘲讽。
他说:“你激动个屁呀,跟那群女生样的。”
多年的职业素养让粟正立刻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厌烦态度,这个年纪的男生大多是羞于亲近女生的,相反,为了证明自己,他们有时会故意和女生群体对立。
“我怎么了?”粟正无辜地问。
“我就问你,你兴奋什么?”男生生气道:“台上那个逼,前两天踢球还把三班刘进的小腿踢伤了,那是我们好不容易带出来的门将啊,他尼玛一脚扫过去给我差点踹废,你刚刚是不是笑了……妈的,以后换你守门。”
原来是男生之间的嫉妒,粟正觉得又可爱又好笑,赶紧摇摇头,同仇敌忾地说:“我也烦他。”
“假话。”
“真的,”粟正真诚地说:“他有什么好的?就一张小白脸。”
男生非常认同他这句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就是!那种娘娘腔,最恶心了,也就女生喜欢。”
粟正连连点头。
这时,主持人又站上台说道:“请大家安静一点。”她指的不是男生们的窃窃私语,而是女生们按捺不住的讨论。
无需任何人多嘴,粟正已经知道傅秉英有多受欢迎了。
虽然他以前也有很多追求者,但这个现象在高中好像更加明显。
傅秉英站上升旗台,他个子高,脸色雪白,隔老远看像空中飘着一张A4纸,粟正见到他的额头心里莫名感到安心。
“接下来,由我给大家做学习心得分享……”傅秉英的声音从喇叭传出,不少女生激动的无声呐喊,粟正深受感染,也不禁激动起来。
“……重点是对学习目标的把握,搞清楚每个知识点在整个知识框架中的位置和作用……”
他的声音冷淡,说话的速度甚至有点慢,吐词清晰,语音语调中无一不透露着一个信息:我讲过好多次了,我好烦。
小女生们为他的冷酷激动,为他的智慧赞叹,只有站在粟正前面的男生不停嘀咕:“废话!都是废话,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粟正看不清傅秉英的样子,但光从声音里就能想象出一位校服穿的规整,发型利落干净,背脊直挺,眼神有些高傲的优等生。
大学时期的傅秉英美是美,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读哲学的缘故,整个人透着一股看穿一切的冷漠,粟正相信,高中时期的傅秉英肯定还保留着从少年向青年转变的青涩,那股子青苹果的味道,似乎已经飘进了鼻子里,勾得粟正口舌生津。
“……由此,我们可以知道,高中时期的学业难度尚在我们努力可以达到的范围之内,大家不必以天赋和智商为借口,珍惜当下,好好学习吧。我的演讲完毕,谢谢。”
噼里啪啦。
台下响起大片经久不衰的掌声,基本集中在每个班的女生区域。
粟正也跟着拍了两下,开始觉得有点惊讶,傅秉英竟然这么受欢迎吗?
“我宣布,今天的升旗仪式到此结束,请各班有序退场……”
音乐一放,所有的学生都自发地散开,哪儿管什么有不有序,粟正避开人群,想要接近傅秉英。经过之前和那个男生的交谈,他猜测这个世界的自己和傅秉英最多是一起踢足球的交情,为了他的还生计划,更进一步的认识必不可少。
他横向穿梭,一路遭到不少白眼,等他终于接近傅秉英跟前,却发现,有半径一米厚的女生围墙已将他完全包围。那密度,堪比钢筋水泥,粟正难以置信,就算傅秉英帅破了天际,难道没有一个老师来管管秩序吗?
答案是:没有。
粟正像个等偷拍的记者,蹲在为外守了好久,最后傅秉英像土星一样带着他的光环移动走了。
预备铃响起,粟正懒得追上去,赶紧沿着记忆中的道路匆忙赶回了教室。
班长正在写题,见他回来忍不住多了一句嘴:“你再迟到,我就不帮你撒谎了。”
“我错了,下次不敢了,”粟正嬉皮笑脸,心里想着,向她问问傅秉英的事儿。
第一节 课是英语课,老师要求他们默写周六补课时布置背诵的作文。粟正一句不会,他咬着笔盖,想着要乱编,这时候班长把本子向他偏了一点,粟正心领神会,二话不说抄了起来,俩人配合默契,顺利蒙混过关。
下课后,班长感到很愧疚,她认为是自己的纵容害得粟正不愿意上进。
“我以后不会再借你抄了,考试也不会了。”
“我怎么了?”
“你没怎么,但继续这样,你就考不上大学了。”
粟正有点感动,他没想到还有人这么关心他的前途。
“好,我以后不抄了,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知道傅秉英吧,跟我讲讲他?怎么有那么多女生都围着他?我要学习学习。”
班长的脸刷地红了起来,连眼镜都遮挡不了。
粟正觉得小姑娘真是单纯得可爱,忍不住戏弄她:“哎呀你脸好红?发烧了这是?”
“我没脸红!”班长的脸变得更红了,像刚去了趟西藏,她威胁道:“你再这样我就不跟你说了。”
“好好好,不红不红,快讲给我听。”粟正连忙哄道。
班长思索了一下,组织好语言,开始了讲述:“傅秉英受欢迎原因有很多,首先成绩好,代表他聪明,这点很重要,再一个他长得很帅,而且不是耍帅,他家世好也是一个原因,毕竟,妈妈是银行家,爸爸是外交官,这种家庭跟小说里写的一样。但是,”班长说着扶了扶眼镜,严肃地说:“这些都不是根本原因,根本原因是他身上有一股气质,让人一靠近他就忍不住产生好感,这东西有点玄乎,但好像对男生无效。”
“这么厉害?”粟正大约意识到这是这个世界的问题了,他戏谑道:“你也会对他产生好感吗?”
班长瞪了他一眼,最后还是诚实地说:“离他太近了会忍不住,但是隔一段时间不看就好了。他太古怪了,我不是很喜欢他。”
粟正忍不住笑了,觉得班长这个小姑娘很有意思。
“为什么女生成群围着他老师都不管呢?”他问。
“为什么要管呢?”班长反问:“不用管呀。”
“可他们破坏了校园秩序。”
“没有啊,”班长一反常态,执着地说:“不用管。”
在他们无谓的争执中,上课铃响起了,班长像突然清醒了一般,抖了一下,说:“上课了,不讲了。”
粟正看在眼里,心里已经肯定了异常之处。
他就知道,平静的校园生活是不可能的,人活着就是这么艰难。他决定,等中午吃饭的时候再去找傅秉英,到时候制造一点小误会,便于引出以后更多次的接触。他要快速地勾引傅秉英,快速地完成任务,无形中,有一股放肆的情绪正在内心滋长,他决不能沉溺其中,放任它膨胀,害人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