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退后些。”
沈离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生生忍住了。他依言后退半步,琉光抬手将那灵核握进掌心。
沈离怀中的银铃疯狂颤动起来,刺眼的光芒自琉光所站立处亮起,将黑暗的镜中世界映得仿若白昼。
须臾,光芒散去。
“找到了,可是……”琉光睁开眼,眼底映着古铜镜灵核的光芒,藏起他眼中一抹疑惑的目光。
沈离问:“怎么了?”
“哦,没事。”琉光将灵核放回原位,回过头来,“找到了两件法器,一件在西南方向,而另一件在东边。主人想先去找哪一样?”
沈离眼角颤动一下,右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与他商量:“那个,你能不能别这么叫我。”
琉光脸上显露一丝笑意,稍稍朝他贴近些:“怎么了,你不就是我主人?害羞?”
“滚蛋。”沈离笑骂一句,道,“总之就是不许叫,听得我瘆得慌。”
“好,我不叫了。”琉光道,“两个处都在天渝国境外,西南方与我们距离较远,我的建议是,去东边。”
“东边……”沈离思索一下大致方位,问,“是长麓国?”
琉光点点头:“的确是在长麓国境内。”
“好,那就先去长麓。”
确定了下一步目标,沈离转头离开灵核所在,没走多远,却发现琉光脚步缓慢,已经落后了一大截,不知在想什么。
沈离转头看他:“怎么了?”
琉光问:“祁长昭那边,你当真不再理会了?”
沈离敛下眼。
远处灵核的光芒已经很微弱了,二人站立的此处晦暗一片,几乎看不见彼此的神情。
沈离清瘦的身形完全隐于黑暗当中,他凝望着远处微亮的光芒,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你方才说我心狠,可我觉得不是这样。”黑暗中,他悠悠开口,“我只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穿梭于各个世界太久了,若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很快就会迷失自我。我必须让自己有个坚定的目标,才能随时记得我到底是谁,才会不被那些并不属于我的故事左右。”
“就像你日复一日困在那暗无天日的祭坛中一样,我何尝不是被困在这些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我只有把这些都当成假的,才能让自己竭尽所能,逃出这个地方。”
“你把这一切都当做是假的?”琉光皱了皱眉,又问,“可你有没有想过,对于这里的人来说,所有的爱慕与痛苦都是真真切切,这怎么能——”
“你这问题没有意义,琉光。”沈离打断他,语调平稳得近乎冷漠,“我明白你身为法器,本能地想体会我的感觉……若你体会不到,便当做我没有心吧。我有没有这样想过,我将他们当做活生生的人或是书中的死物,与我现在要做的事情没有什么联系,也不会改变我任何行为。”
“……我明白了。”
沈离点点头:“行了,出去吧。我之前还像祁长昭保证过,等处理完你和圣女的事,便将你交还给他。他这几日肯定派人盯着我,估计很快就会知道我们已经将圣女下葬,我得赶紧逃。”
他说着,转头继续朝前走去。
琉光三两步跟上,没忍住,忽然扬声问:“若你有朝一日得见故人,若被你伤害过的人去而复返,你会如何?”
沈离脚步一顿:“没有这种假设。”
“可万一……”
“要是真的变成这样,”沈离眼前仿若又浮现出那道怨恨而痛苦的眼神,噩梦般如影随形。他轻轻叹息一声,声音轻得几乎飘散在黑暗中。
“那就把我的命给他,任由他处置吧。”
二人出了古铜镜,琉光伤势未愈,兀自回到法器里调息。沈离把同心铃和古铜镜都藏回储物戒,晃晃悠悠回到客栈时,已经是晌午。
刚步入客栈,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大堂中。
沈离没有惊讶,悠悠走上去:“秦公子。”
秦牧之转过头来,局促地朝沈离点了点头:“阿离公子。”
琉光原本并未打算侵占旁人身体,因此没有对秦牧之下狠手。被沈离逼出躯体,收服过后,秦牧之也捡回了条性命。
不过他也因此元气大伤,直到今天上午才勉强醒来。
沈离在他身边坐下,笑道:“现在不想杀我替你家长老报仇了?”
秦牧之摇摇头:“阿离公子救了我的性命,我相信阿离公子并非那等杀人夺宝之人。此事我会再回去好生调查,还阿离公子一个公道。”
清虚长老的死,沈离始终觉得与祁长昭脱不开关系。虽说先前他问及时,那人已澄清过事情与他无关,可沈离到底还是有些怀疑。
不过他没有多说,他如今还有别的事要办,能牵扯的事情越少越好。
沈离笑着给秦牧之倒了杯茶,道:“那在下便等公子的好消息了。”
目送秦牧之离开客栈,沈离的目光在客栈外随意扫过一圈,转身朝手下吆喝:“圣子呢,上哪儿野去了。去去去,把他给我找回来,说我有要事要与他商议。”
沈离一边吩咐着一边进了客栈大门,往二楼自己卧房一钻,再也没出来。
客栈外,几道黑影在暗处现出身形。
“……皇妃见过春归楼的秦牧之后,便回了卧房。后来天一神宗圣子回到客栈,与皇妃在屋中交谈了不到一炷香。圣子出来后说皇妃身体不适,已经早早睡下,连晚膳也没用。”
夜色已深,书房内,祁长昭正在低头批示折子,听到这里,他动作一顿:“他没用晚膳?”
堂下,一名黑衣劲装的男子单膝跪在他面前:“没有,从下午就没离开过屋子,也没见有人送晚膳进去。”
祁长昭皱了眉:“白景行呢,我不是嘱咐过他三餐必须按时送到么?”
“那位圣子……”男子迟疑一下,道,“那人从皇妃卧房出来后,便径直出了城,也不知是去了哪里。属下本欲派人去跟着,可刚跟到城外就跟丢了。”
祁长昭脸上疑虑更甚:“跟丢了……”
不等他说什么,忽然有人敲响了房门,一名小厮捧着个食盒走进来。
“陛下,天一神宗派人送来东西,说是……听说陛下这几日操劳,圣使亲自下厨替陛下做的糕点。”
小厮转述着听来的话,从他不确定的语气,能听出他对这话的信任程度近乎为零。
祁长昭默然片刻,无可奈何地扶额:“还亲自下厨的糕点……他想毒死我我倒是信。”
小厮一听这话,吓得腿一软险些跪下,战战兢兢问:“陛下,那这……”
“呈上来吧。”
吩咐小厮放下食盒,祁长昭挥退下属,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慢揭开食盒的盖子。
不出所料,那食盒中并没有任何点心。
一枚小巧的金色坠子安静躺在食盒底部,其上雕刻一只符鸟收拢羽翼,仿若正在沉睡。
“……”
饶是猜到这里面会是什么,祁长昭仍是没忍住,无声地咒骂了一句。
那小混蛋,又跑了。
第29章
长麓国位于天渝东部, 与天渝隔一座封山遥遥相望。长麓地域优越, 国力却远没有天渝那般强盛, 疆土也不足天渝的三分之一。至今为止一直与天渝相安无事, 还要仰仗了那座封山。
原因无他,封山, 是天一神宗总坛所在。
百年前,天一神宗与天渝、长麓达成协约, 不受任意一方势力管辖。两国兵马永不得踏足封山,唯开辟一条封山道可供往来商旅百姓通过。百年来, 两国间从无战事,往来商贸倒越发频繁。
封山地势险峻,越过封山再往东车行半日,便是长麓国的地界。
春夏交际之时, 正是往来商旅最多的时节,歇脚的商旅挤满了长虞都城外的一间小小茶社。
沈离坐在茶社最内侧的小隔间内, 盯着眼前渐渐升起袅袅白雾的小铜釜, 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不多时, 有人掀开隔间的珠帘走进来。
沈离顿时来了精神,问:“问到了?”
琉光摇摇头,揭开铜釜盖子,往里加了些细碎的茶末:“近三个月来, 此地并未发生任何异样, 也没有灵力异动与法器现世。”
沈离眉宇耷拉下来, 支着下巴睨向身边的人:“小琉光, 你那感应究竟行不行?我们来了长麓这么些天,一点法器的影子都没见到。”
“我说过了,我只能感应到它如今正在长麓境内,至于具体方位,我无法判断。”
沈离小声嘟囔了句什么,又听琉光道:“不过,我倒是听说了另一件事。”
“什么?”
琉光道:“你知道长麓顾相国的独女,和宁郡主么?”
“和宁郡主……”沈离皱了皱眉头,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她怎么了?”
琉光:“病了。”
沈离没答话,静静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三月前,长麓皇室登山祭祖,顾相国带着和宁郡主一路随行。和宁郡主在山上意外失踪,长麓国君派人在山中搜寻了整整两日,可两日后,和宁郡主竟毫发无伤的自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