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沈离应允,白景行总算一扫心中阴霾,他殷勤地起身给沈离倒水,随口问道:“说起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你先前不是担心身份暴露引来正道吗,现在为何……”
“咳……”沈离顿了顿,解释道,“我方才看过,这云燕城中处处是正道仙宗的人。我们就算在城外躲躲藏藏,也避不开他们的耳目,还不如大大方方进来。”
白景行深信不疑的点头:“有道理。”
此人最好的一点,就是好忽悠了。
沈离拍了拍白景行的肩膀,道:“想留下也别闲着,一会儿晚膳过后,你就跟着他们出去打探消息,多找两个人跟着。我给你的护符还在吗?”
“在,随身带着呢。”
“那就好。”沈离道,“有事就将那护符捏碎,我自然会找到你。”
白景行一拍胸脯:“你放心吧,这点小事我一定办好。”
晚间时候,天一神宗弟子陆续出了门,就连乔昀也被沈离打发走了。沈离翘着腿躺在床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脖子上那颗金色的圆球。
忽然,一声轻微的响动传来,像是有人打开了房门。
沈离翻身坐起。
祁长昭刚踏出门,便听见隔壁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袭黑衣斗篷的少年站在门边,探头往外望,恰好对上他的目光。
祁长昭:“……”
沈离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街市,祁长昭缓步走在前方,沈离光明正大跟在他身后,却不靠近,对方若是回头看他,他便扭头假意对路边的摊贩起了兴致。
二人以不近不远的距离走过长街,远处人潮涌动,隐约可见一群穿着月白长衫的修士迎面走来,应当是某个声望极高的仙宗进城。
沈离随意朝那个方向张望一眼,可就是这一走神,待他再回头时,原本走在自己前方不远处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沈离暗骂一声,脚步加紧,边走边四处张望。
刚拐过一个街角,沈离毫无防备,迎面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
沈离:“……”
祁长昭:“……”
“现在可以说说,你到底跟着我做什么,圣使大人?”街边茶社里,祁长昭给沈离倒了杯茶,语气淡淡。
沈离盯着他倒茶的动作,身体稍稍前倾,压低声音:“还在装呢,我为何跟着你,你自己心里不明白么?”
祁长昭不动声色,把茶杯推到他面前:“还请圣使大人直言。”
沈离没理会,继续逼问:“你若不知道我为何跟着你,你躲什么?”
“谁说我在躲?”祁长昭淡声道,“长虞门召集天下英豪,于两日后进入迷雾沼泽,我方才不过是在找人打探消息。”
沈离的目光在他脸上凝了好一会儿,须臾,忽然笑了起来:“其实我也只是想找你打探消息,道长不用紧张。”
听见熟悉的称呼,祁长昭眼角一跳,立即垂下眼,藏起了那片刻的破绽。
祁长昭抿了口茶,徐徐道来:“自云燕城出发,百里外有一座云莽山,山中常年雾气环绕,更有大片沼泽密布,被称作迷雾沼泽。沼泽林中布满瘴气,若寻常人不加防范误入沼林,轻则头晕目眩,产生幻觉,重则经脉逆行,中毒而亡。”
“半月前,长虞门在那沼泽林深处发现一个灵力极其充盈的灵泉。”
沈离问:“那灵泉里到底有什么?”
“不知道。”祁长昭道,“根据传回的消息,那灵泉内部应当有个地宫,地宫内有罕见灵兽看守。长虞门弟子尝试探寻,可前后派出众多弟子,都有去无回。因此直到现在,也没人知道那灵泉内,究竟有什么。”
沈离纳闷:“连里面是什么都不知道,长虞门就敢大肆把人找来?他们就不怕九死一生后,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祁长昭抬眼看他,眉头微微皱了皱。
“怎么,我说得有错?”
祁长昭笑了笑:“圣使大人恐怕还不了解如今修真界的情形。当今世上灵力衰竭得越来越快,多少人苦修百余年而无法突破,又有多少人,在突破中一时纰漏而功力一朝尽丧。圣使大人修为高深,该不会不明白,这对修士来说是何等的打击。”
沈离眉梢一扬:“你怎么知道我修为高?”
祁长昭:“……”
眼前此人脸上的伪装终于出现了些许破绽,沈离莞尔道:“整个天一神宗都知道,我不过是个会点三脚猫功夫的闲人,我可从没说过我修为高啊。”
祁长昭移开目光,淡声道:“我以为能成为圣使,应当都……”
“好了,我也不与你绕弯子。”沈离问,“道长来这里的目的,也是为了搏上一搏,想从那灵泉中找到能促进修为的法器?”
祁长昭皱了皱眉,像是对这个称呼有些意见。不过他最终没说出口,只是点点头:“是。”
沈离眼神稍暗,声音沉了下来:“所以,只要能得到你想要的,你就可以不折手段?”
祁长昭抬眼看向沈离,像是觉得他这个问题有些可笑:“这世上谁不是在为想得到的东西而奔走,圣使大人觉得有问题吗?”
沈离沉默下来。
“总之,那灵泉内凶险万分,若圣使大人只是想凑个热闹,最好还是再斟酌一二,免得白白丢了性命。”祁长昭道,“若没有其他事,在下先告辞了。”
“等等。”沈离忽然叫住他。
沈离站起身,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这些理由骗不了我,我知道你没与我说实话。你骗我的事没完,道长,我们走着瞧。”
他说完,掠过祁长昭率先朝前走去,头也不回地朝他扬了扬手:“这壶茶你来请,别想让我掏钱。”
云燕城如今往来人员众多,想打探消息并不难,不过大抵都与沈离听说的那些一样。他派人在城中打探了两日,都没有找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
夜幕升起,乔昀铺好了床,对沈离道:“公子早些歇息吧。”
沈离应了声,解开外袍挂在床边,随口问:“隔壁那家伙今天在做什么?”
乔昀答:“那位仙长今日似乎还未回来。”
沈离动作一顿。
这几天除了打探消息外,沈离还特意派了几个人守着霁云,以防那家伙又趁他不备溜走。那人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沈离也不着急,静静等他露出马脚。
这些天,霁云每日不是外出打探消息,就是关在房中练功,老实得很,半点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可这么多天来,他从未晚归。
是觉得时机成熟,先行前往云莽山了?
不,不会。
先前长虞门曾在城中贴出告示,召集前来的所有宗门散修五日后由长虞门为众人引路,一道进山,也好有个照应。至于找到灵泉后,那东西究竟归属于谁,就各凭本事。
就算霁云对自己修为再自信,他应当也不敢在无人指引下独自前去。
越是对灵泉势在必得,他越该小心。
可如果他没有出城,现在又去了哪里?
沈离打发走乔昀,独自倚在窗边,盯着窗外的夜色发呆。
西南气候潮湿,天气回暖得慢,这几日连着下了几场不大不小的春雨,夜里更是冷如冬日。夜风夹杂着寒意穿过街角巷陌,街上人烟稀少,宁静非常。
沈离摸着脖颈间那熟悉的金色圆球,手指略微用力,将那红绳扯了下来。
三个月前,霁云曾告诉他,如果想见他,便用这符鸟联络他。
可这段时日,他从未使用过这东西。
如果那人接近他、待他好的目的只是那面古铜镜,那霁云是不可能让他找到他的。所以,这符鸟说不定也只是那人用来哄骗他的东西罢了。
可就连沈离自己也说不好为什么,他既没有尝试用这东西,也没有将这东西丢掉。
或许有些东西,明知道是谎言,但还是不忍心戳破。
沈离轻叹一声,张开手,一只金色的小鸟在他掌心舒展开翅膀。
符鸟抖了抖羽毛,朝沈离轻轻叫唤。
沈离用手指梳了梳他的羽毛,不抱什么希望地低声问:“你真能找到他?”
符鸟又低鸣一声,腾空而起,夜幕中划过一道淡淡的金光。
沈离凝视着那道若隐若现的金色光芒,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推门追了出去。
符鸟一直飞到一处宅院外才停下,沈离小心藏匿起气息,顺手收了符鸟。宅院门前恰好有人乘马车前来,沈离从暗处探出头去,只见那宅院里匆匆出来两位小厮,恭敬地将那马车内的人迎了下来。
那人一袭素白衣衫,看不清神情,端正的五官被宅院外的昏黄灯火映得晦暗不明。
霁云?
沈离眉头无意识皱起,耐着性子等到小厮把那人迎进了门,才从暗处走出来。他心念一动,一个传送阵法在脚下拉开,下一秒,沈离在修葺考究的庭院中现出身形。
远处,小厮已经将人领进了会客的堂屋。
沈离悄无声息走上前,身形一晃,翻身上梁,屏息凝神朝屋内望去。
除了霁云外,屋内还有不少人,皆是修为高深之辈,那些人穿着打扮不尽相同,有几位沈离并不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