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太瘦,颧骨高.耸。那个胖了些,肚子已腆了出来。那个未免也太粗犷了些,脸上胡茬都未刮干净。
樘华心里暗中想了一下将这些人其中一个拉入房里的情景,喉头蓦然一耸,腹中翻涌,险些要吐出来。
樘华又有些不确定,自个到底喜欢男子,还是只喜欢先生?
他站在楼梯处,有些茫然,又有些黯然。
相公楼里丝乐靡靡,到处摆着香炉,点着一些熏香。
樘华未觉什么幽香袭人,只觉腻得慌,眉头微皱,待他抽出手来,定要开个香水铺子,将那些男士香水研制出一些,省得这些人一熏香便熏这些甜腻腻的香。
游千曲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某一个粉抹多了的相公,也是一抖,悄声道:“你说我们去花楼多好,哪怕女娘粉抹多了些,也不至于这般腻人。”
樘华目不斜视,“去了包厢便好。”
花楼乃供人享乐之处,酒水饭食皆一等一,上了楼,这些都是贵人方舍得用的包厢,这里的相公们无论姿色还是仪态,都比下面要强得多。
樘华轻吁了口气,若喜欢男子便要弄成下面那些相公的模样,也太可怕了些。
游千曲暗地里猜测樘华多半是对哪个女娘爱而不得,心受情伤,故连喝花酒都不愿意见女娘。
他心中同情,旁敲侧击问了好一会,奈何樘华那嘴比死鸭子的嘴还硬,他问了半晌,愣是未问出什么来。
游千曲叹口气,“有事与哥哥说便是,难不成还笑你。”
樘华隔着一张纱帘子盯在外头弹琵琶低唱的清秀相公,板着脸道:“时机合适了我再告诉你,陪我喝酒罢。”
“成成成,不说便不说,今日陪你一醉方休!”游千曲举杯与他干了一杯,叹道:“先吃口菜,免得喝得太猛难受。”
樘华不吭声。
游千曲拍拍他背,劝道:“你喜欢的那人又不在此处,你折腾自个有何用?”
樘华一直板着脸,听到这句眼眶倏然湿了,他有些失态地掩住眼角,闷声道:“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嫌我太小了。”
游千曲一惊,脸上表情几乎绷不住,心中暗道,难不成兄弟看上的乃是个半老徐娘?
☆、第68章 请柬
游千曲从晴天霹雳中回过神, 觑着樘华的神色,小心翼翼问:“她嫌你太小, 她年纪几何?”
“二十九。”
游千曲面皮抽了抽,看着樘华黯然伤神的模样, 硬着头皮道:“快三十,是大了些, 恐怕是不大般配, 不然你另觅良缘。”
樘华喝了几杯酒, 闻言瞪着一双眼皮薄红的眼睛望着他,拍着桌子嚷嚷, “哪里大了?我二十他三十二, 我四十他五十二,我六十他七十二, 我八十他九十二, 还不定哪个活得长些!”
“哎哟, 我的祖宗喂!”游千曲赶忙伸手去捂他的嘴,“这丧气话也能说么?”
樘华呜呜叫了两声,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蒙了点水雾,瞪起人来也不叫人害怕。
游千曲道:“我放开你,别说了啊。”
樘华瞪他无效, 只得胡乱点头。
游千曲又坐回去, 给他倒了杯酒, “天涯何处无芳草, 何必单恋一枝花?她不喜欢你, 你找个喜欢你的人不就成了么?”
樘华闷闷道:“我就喜欢他,别个都不喜欢。”
游千曲道:“你不嫌弃她年纪大,她还嫌弃你年纪小,岂有此理?还是算了罢,你们如何过得到一处去?”
樘华自个说归说,听人说阮时解他又不大乐意,“他助我良多,我能有今日,都靠他。我不怪他嫌我年纪小,年纪小我总会长,问题是他哪能以这理由拒绝我?我又不是今年十七,明年十六,越长越回去!”
樘华皱起鼻子愤愤灌下一杯酒,游千曲忙将酒壶拿开,顺着他话说:“要不你让她等你两年,两年过后你快二十,她总不能嫌弃你年纪小了。”
樘华愣愣盯着桌子盯了好一会,回过神来闷声道:“我不舍得他等我两年那么久。”
“你这也忒痴情了些。”游千曲听他这般说都怀疑他被哪个狐狸精迷住了,试探道:“不然我帮你去说和说和?”
樘华好歹还残存着几分理智,他没回答。
纱帘那头的相公弹唱了一首又一首曲子,樘华在这头喝闷酒,游千曲怕他醉得厉害,明日醒来难受,喝到最后不敢让他喝,瞧瞧给他换了白水,樘华也喝不出来。
月上梢头,相公楼里渐渐热闹起来,外头都是人声。
游千曲付过账,搀扶起樘华,“走罢,下回再喝。”
樘华不知道是不是喝懵了,他迷茫看身后来来往往的男子,忽然说了一句,“我不喜欢这些。”
“谁喜欢呐?”游千曲揽着他,“快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早一起来,什么事都没了。”
何梓与甘秋一直在楼下远远等着,游家的马车也在,看到他们出来,小厮们忙来接人。
游千曲道:“我先送樘华回去。”
一行人架着两架马车往顾王府赶,华灯初上,天还不算太黑,皇都热闹,樘华闷在马车里,还能听见外边沿街的叫卖声。
他在车凳上翻了个身,闷声道:“我这里难受。”
游千曲见他点点心口,以为他生病了,当场被吓了一跳,忙问:“是怎么个难受法?我带你去找大夫。”
樘华哑着嗓子低落道:“大夫没用,大夫治不好。”
游千曲这才反应过来他说什么,暗叹一声,轻轻摸摸他脑门。
樘华回来得晚,顾恩德正在等门,见他醉醺醺回来,忙上前搀扶。
“游公子,今日劳烦您了。”
“无碍,他喝得有点多,先找府上大夫来瞧瞧罢。”
顾恩德觑着樘华面色,见他面色不好看,不敢耽搁,忙叫人去请大夫。
大夫倒没说什么,只开了个解酒汤的药方。
游千曲等安顿好了樘华才回去。
樘华喝了酒,又被灌了一肚子解酒汤,肚里晃晃荡荡却是水,迷糊了一会,不得不起来尿尿,等肚子里的水排得差不多后,他也醒得差不多。
他喝完酒口干,又喝了一盏蜜茶,看着满屋的人,樘华挥挥手,道:“你们出去罢,晚上不必伺候。”
何桦忙上前来,“公子,还是留个人罢,晚上您起夜也好搭把手。”
樘华:“不必。这么多人在,我头疼,睡不着。”
在他跟前伺候久了的人都知道他这毛病,只要有人,他就睡不着,只好全退了出去。
樘华听他们关上门,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滚了一会,又睡着了。
这一睡,再醒来的时候墙上已出现了一道门。
樘华半倚在床头,盯着那道光隙,恍惚了老半日。
最终他还是下了床,披上衣裳,轻轻推开那扇门。
与往日一样,阮时解还是坐在书桌后等他,见樘华进来,阮时解站起来。
樘华软软喊了一声,“先生。”
阮时解:“嗯。先坐一会,今天课程取消,陈穗他们休息一天,后天再过来。”
樘华愣愣地应一声。
阮时解见他神色实在难看,走到他身边想拉他到沙发那边坐,谁知才一走近,一股淡淡的酒味混着脂粉的浓烈香味立即扑鼻而来。
阮时解的脸一下黑了,盯着樘华,沉声开口问道:“去喝酒了?”
樘华也不知怎么,有些害怕这模样的阮时解,他缩了缩肩膀,人却还死鸭子嘴硬,犟道:“是,喝花酒去了。”
阮时解脸色更黑了,仿佛一个大锅底。
樘华内心送得不成,却还是强撑着与他对视。
阮时解忍了又忍,对上樘华那双眼睛,实在忍无可忍,突然伸手一拉他。
樘华被他铁箍一样的手拽着,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往旁边歪去,眼见就要跌倒在地。
樘华失声惊叫,“先生!”
阮时解黑着脸,手一拉一带,将他拉到了沙发上。
樘华整个人趴在沙发里,阮时解就在旁边,他心里窘迫,脸上却热得厉害。
阮时解坐下来,伸手按住他的后腰,面无表情。
樘华在沙发上趴着,心咚咚跳得极为剧烈。
他攥住阮时解的衣角,又喊了一声,“先生。”
阮时解没理他,忽然动了一下,而后大掌扬起来,啪一下打在樘华屁.股上。
他这一掌没收力。
夏天穿得薄,软软的绸子几乎卸不了力,啪一声,清脆的声响响起,接着就是火.辣辣的剧痛。
樘华难以置信地抬起脑袋,泪汪汪控诉道:“你打我!”
阮时解面色黑沉,没理会他,啪.啪.啪又是几巴掌下去。
樘华被他按着后腰,根本动弹不得,整个人像被打翻了的乌龟一般在沙发上垂死挣扎,奈何只能屁.股微微挪动,无论挪到哪个方向都避不开如影随形的巴掌。
啪.啪.啪,清脆的打击声响起。
这些巴掌又痛又辣,樘华自小到大不怎么受府里关注,却也未挨过巴掌。
他小时候上瀚海房念书,还有专门的书童,若是哪里错了,挨打都由书童来替。
樘华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被人按到在打屁.股,尤其打他这人还是他家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