樘华道:“香云纱已制出来了,我给你瞧瞧。”
“当真?”游千曲眼睛一亮,接过樘华递来的布料,霎时有些失望,“怎么这般乌黑暗淡?”
“你转个面再瞧。”
游千曲应声将布料转过来,只见另一面是棕色,他摸摸这布料,担忧道:“颜色这般老气,不会卖不出去罢?”
“哪里老气了?”樘华不大乐意,接过布匹,“这颜色最是合宜,老者可穿,少者也可穿,男子可穿,女娘亦能上身,多好的色?”
“话是这般说……”游千曲犹豫了一下,仍道:“依我瞧,二八少女定不会买这般颜色的纱。”
“那可未必,再说,这纱也不定谁都买得起。”
游千曲见他眉目间略带着些得意,好奇起来,“为何这般说?”
樘华道:“我兄长给我出了个主意。”
游千曲愕然,“世子爷?!等等!他怎么有兴趣管你那摊子事?!”
“好歹我大兄嘛。”樘华铆足了劲要让他大吃一惊,见他打断,忙将话题拉了回来,“你且听我说。”
游千曲连连点头,“你说,你说。”
樘华:“我大兄说这纱只卖给女娘怕卖不出价钱,叫我琢磨卖给爷们,你猜第一笔生意要跟谁做?”
游千曲见他这神秘模样,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凑近他问:“谁?”
樘华:“陛下?”
“啊?”游千曲险些没蹿起来,“当真?”
樘华看他,“我大兄做事,何时有假?”
游千曲坐回去,又喝了盏茶压惊,“怎么忽然想到这法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陛下对此纱感兴趣,日后生意便不愁了。”樘华说着将随身带的房契地契拿出来,“我大兄还给了我间铺子,铺面极大,用来卖香云纱应当绰绰有余,我来问问你们意见。”
游千曲被他这接二连三的消息震惊得几乎坐不住,“等等,你与你大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樘华:“先前我大兄在边疆,见不到自然难以亲近,现今他回来了,我亲兄弟之间,关系好些亦正常。”
游千曲打量他,见他神色不似作伪,定定神,道:“我瞧这法子好,这铺面也好。”
樘华点头,“确实是难得的好铺面,若你们无意见,我便着手准备开业了。”
“我们有何意见?”游千曲道:“我看成,不过这么一来,你家世子也算插手其中,便不算借我们游家的势力了,这分成也得再谈谈。”
樘华愕然,“这怎么好?”
游千曲郑重道:“亲兄弟明算账,理该如此。日后这铺子利润,我游家只要一成。”
☆、第56章 开张
游千曲只愿意要布料行利润的一层, 樘华早前与他商量过,此时再反悔,心下十分不好意思。
他悄悄请教阮时解,阮时解倒对游千曲这举动挺欣赏。
樘华看他一眼, 发愁道:“先生您也觉他应当拿一成?”
阮时解跟他到茶桌前喝茶,闻言抬头问:“你内心觉得应该给他多少?”
樘华认真道:“先前说好三成就是三成,君子一诺千金, 怎可短短时间便毁诺言?”
阮时解:“你这说法也没错。”
樘华原本以为先生不赞同,还攒了一肚子话准备说服他,未想他这般说,当即愣了愣。
阮时解给他递了一杯茶,“做生意跟做试卷不同, 并无最优解,你觉得合适就行。”
“这样么?”樘华满脑门写着不明白, 讷讷道:“做生意不是应当谋求挣钱么?”
“长远来说并不错, 不过我们这样的生意人并不追求每一笔生意都能得到最大的利益。”阮时解道:“你现在不缺钱, 与游千曲又是好友,你落魄时,他帮你良多,哪怕不凭别的,就凭这个, 你让利也说得过去。”
樘华满脸赞同, 用力点头, “先生, 我就是这般想!”
阮时解笑了一下,道:“估计你朋友也是这么想,正因为你们是好朋友,他越发不愿意占你便宜。以前谈这门生意时,你大哥还没回来,销售主要靠游家那边,分他三成正应当,现在你又出铺子,又想办法扩大销售,他再分三成就是占便宜了。”
樘华毫不犹豫道:“他若愿意,我情愿他占我便宜。”
阮时解温声:“话不是这么说,不患寡而患不均,你这生意也不止你们两人做,你们各自背后还有一个大家庭,现在生意小还好说,要是有朝一日,你们的布料行一举跃为全皇都乃至全国最大的布料行呢?”
樘华犹豫,“不可能罢?”
“有什么不可能?”阮时解抬眸问他,“两年前你能想象你会来这里么?一切都在变化之中,香云纱确实有优势,不仅如此,你们还可能染制出更好的布料来,毕竟你会的技术起码比你那个时代领先一千多年,你要是愿意,我敢保证,你一定会成为你们那里最成功的商人。”
樘华想了一下,摇摇头,“树大招风,我并未想过将生意做得那样大。”
阮时解温声,“我只是举个例子。在我看来,你朋友的想法非常明智,你同意要比不同意好。你要是内心中过不去,以后可以补偿他一二,无论是送礼还是再拉他做生意,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樘华听到现在,也想明白了,“多谢先生,我明日便再与他签一份契。”
今天不上课,樘华还是得好好学习。
他先前在瀚海房读书时不大坐得住,常与同窗溜出去完,来这里后,他才养成专心致志的习惯,拿一本书能看许久。
这晚,他不仅看了陈穗指定的阅读书目,还看了关于同性恋群体的介绍。
阮时解在他告别时问:“怎么样,有收获么?”
樘华点头,老老实实道:“有,多谢先生。”
“还是喜欢男性?”
樘华脸上蒙上一层薄红,胡乱应了声,赶忙道:“先生,时辰已晚,我先回去了,晚安。”
阮时解见他跟只尾巴着了火的兔子般,笑了笑,“晚安。”
樘华回去时心脏依旧咚咚跳得极为急促,他端起桌子上剩下那壶残茶,连喝了两杯,脸上的热度才降下了些。
第二日洗漱完,樘华差何桦给游家送帖子,顺便问了一句,“我大兄可在?”
何梓忙上前回禀,“世子爷进宫去了。”
“嗯?怎么这个时候进宫?”
这并不是何梓能打听的事,他摇摇头表示不知,樘华没为难他,打算等兄长回来再问问。
顾樘昱一在宫中待着,待到中午还未回来。
樘华一直等消息,好不容易用完午饭,何梓急匆匆进来,脸上带着一抹喜意,“公子。”
“可是大兄归来了?”
何梓摇头,“世子爷那边尚未有消息传来,不过谷准着人送了琉璃来,人正在外头等着,公子可要召见?”
樘华回皇都已有月余,离庄前虽给过谷准烧琉璃的方子,但单凭方子想烧出好琉璃来亦并非易事。
樘华未想到区区月余,他还真烧出来了,当即惊喜道:“快传!”
何梓急忙往外奔去,不一会便带了个健壮少年进来。
来人也是瓷窑那边的一个学徒,名唤葛旌。
葛旌来庄上时又小又瘦,不知不觉,已长成英气勃勃的少年人。
他进来后给樘华磕头行礼,樘华问:“你一人来?”
葛旌道:“回公子,庄上人手不足,谷管事便差小人一人来。”
“琉璃可在?呈上来瞧瞧。”
葛旌忙将背上负着的匣子拿下来,由何桦转交。
他骑马而来,怕琉璃在路上摔了,特拿粗布裹上,又层层裹上稻草,最后放入塞满谷糠的匣子之中。
何桦忙将谷糠清出来,拆开稻草与粗布方将琉璃呈上来。
这块来之不易的琉璃呈现斑驳的蜜糖色,里头有气泡,看着不大透明,与在先生那里看到的晶莹透亮的玻璃差得有些远。
樘华隔着粗布捏着这块琉璃,反复打量后,心里有些失望,面上却并未透出来。
他看向在旁边不安低头等着的葛旌,温声道:“你们做得极好,你回去后告诉谷准,本月你们烧琉璃的人每人多领一两月银,谷准多领五两。”
葛旌一下喜不自禁,磕头道:“多谢公子!”
樘华神色更温和了些,“琉璃还得再烧,什么时候真烧出透亮如水晶的琉璃来,本公子自有赏赐。”
葛旌信心满满,“是!”
樘华让何桦带人下去休息,提笔给谷准写信,告诉他调整配方,多试验几次,看能否烧出无气泡的透亮琉璃来,又给他多拨了三百两,供他试验用。
樘华不在,别庄那边算何锐与谷准挑大梁。
谷准现时识字不多,樘华在还好,不在时要写信给他却有些麻烦,有什么机密些的事情都不能些,怕找人读信之时会泄露出去。
樘华心里思忖,别庄那边也得请个先生,教底下人识字算数。
琉璃那头出了成果,樘华心情十分愉悦,他盯着手中的琉璃,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唤来何桦,吩咐了两句。
顾樘昱直到天色将晚时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