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樘昱看着他微微一笑,“你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法子?先前也没听人说过。”
樘华望着兄长,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大兄,你还记得我过年前做的那个梦么?”
江平原与侍卫等见他们说话,自动往后退了几步。
“怎么不记得,因为一个梦而面圣也只有你了,你的名声现在还响亮得很。”
樘华见左右没有人,声音更低了些,“自从做过那个奇怪的梦之后,我便经常做一些怪里怪状的梦。有时候瞧着没道理,有时候又挺有道理,其实这羊毛的洗涤方法乃我在梦中所得,不知道是否为真,得先试试。”
顾樘昱肃容问:“当真?”
樘华苦笑,“这种事怎么好用来开玩笑?除了在梦里之外,我也无其他地方能知这些事情。”
“梦里的事,除牧区大雪之外,可有其他应验了?”
“有。”樘华低声,“那烧瓷器的方法就是在梦中所得,不过不好示人,我都说从书上看来。”
顾樘昱惊讶地挑眉,他看过樘华烧出来的瓷器,那样好的瓷器,难以相信,方子居然从虚无缥缈的梦中得来,然而他也未从其他地方见过这样的瓷器,想来这应当是真的。
顾樘昱声音严肃,“你在梦中还看到了什么?”
樘华含糊,“我也说不大清楚,有的时候看到了东西我亦不明白那是什么,有的时候看到了,我也不记得。”
樘华这半真半假的一说,他兄长眼中满是狐疑。
顾樘昱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道:“这事你不要与人说,等我们回了皇都,去几个佛寺,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子不语怪力乱神,顾樘昱这样的将领更是不相信这样神神叨叨的事情,实例在这里,他又没办法反驳,只好打算等事情查清楚了再说。
樘华认真应下,“除兄长外我再未与别人说过。”
顾樘昱忍不住揉揉他的脑袋。
顾樘昱没想到跟着弟弟来这么一趟,会知晓这么一个惊天大秘密。
樘华似乎没有看到兄长眼中的惊疑,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带着江平原将碱面给弄了出来。
这只是很粗糙的碱面,也并不纯粹,不过用来洗羊毛应该够了。
他做过相关的实验,这一次做起来得心应手,只不过量更大了些而已。
碱面不好弄,在用碱面洗羊毛之前,他们先用灰洗了一遍。
许多地方都会用灰来洗碱面硝皮子,樘华知道这件事情,没想到拿灰洗过三遍后,羊毛还是油腻腻,灰远不足以清洁羊毛。
樘华面色微沉,让他们拿碱面过来,化了碱水将羊毛放进去。
有了碱面之后,他们的清洗工作顺利了许多,等他们拿羊毛进去在碱水里洗了一遍,再拿出来的时候,羊毛肉眼可见地变得雪白了许多。
除了颜色之外,气味也变淡了,羊毛特有的那股腥臊的味道去了些。
顾樘昱在旁边看着,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弟弟竟然并未说谎。
☆、第50章 说辞
这一晚樘华依旧不敢去阮时解那边, 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哧溜一下溜过去过与他说一声。
“等着。”阮时解眼明手快地揪住了他,“别关门。”
“哦。”樘华仰起头,乖乖倚在墙这头, 隔着一扇门与阮时解说话。
他方才已关死门窗闩好, 只要不过去, 就算兄长破门而入也发现不了。
樘华声音软软, 小得只剩气音,“先生?”
阮时解书房的光透进来,到门口前戛然而止,半点都照不过来,樘华在黑暗中看那边阮时解的身影,一双眸子倒映进了光而显得有些流光溢彩。
阮时解问:“你那边是什么情况?”
樘华极小声道:“大兄与我一道来染坊这头, 他就住在隔壁的隔壁, 我怕他夜晚突然来找我会发觉我不在。”
“他心血来潮, 突然陪你走一朝?”
“应当是。”樘华小声,“先生, 我今日与我大兄说, 我经常做梦,很多东西都在梦中得来。”
“嗯?”
樘华捏捏耳垂, 有些难为情,“过年时我假托做梦提醒陛下,觉着挺好用, 便告诉大兄, 我会的很多东西都在梦中得来。”
阮时解唇角勾起一抹笑容, “他信了没?”
樘华迟疑,“我瞧着是信了。”
两人隔着一扇门交头接耳,彼此呼吸像刮起的晚风,轻轻萦绕在周身。
阮时解道:“这法子不错,你过几天找机会弄点活物回你房间,看能否能将活物带进来。”
“猫?”
“猫也行。”阮时解眼皮微微下压,声音因压得极低而显得愈发低沉醇厚,“我怀疑这扇门只有你能打开,甚至只有你能越过门看清楚门后的东西,你想办法实验一下。”
樘华点头,“等大兄回去了我便找猫实验。”
阮时解笑了一下,“记着就行。”
樘华看着他,两人话已说完,按理应当将门关上。
两天没怎么相处,樘华有些舍不得,两人目光交缠。
阮时解低声道:“先把河泥给我。”
樘华这才想起来,忙去桌下拿竹筒,“先生,您那有东西装么?”
“我去拿个保鲜袋。”阮时解道:“稍等。”
樘华捏着这筒泥,站在原地等了一会,阮时解回来,樘华连泥带水倒了小半筒进去。
阮时解将口袋扎好,低声道:“快去休息。”
樘华点头,却犹豫着有些舍不得将门关上。
阮时解又笑了一下,低声道:“晚安。”
“先生晚安。”
第二日一早,樘华乖乖跟着操练过后,兄弟俩一道到大堂吃饭。
顾樘昱端详着他雪白的脸色,低声问:“昨夜可梦见什么了?”
樘华小幅度摇头,同样小声道:“并非每日都会梦见东西,我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比较容易梦见,左右有人便不大行。”
“你什么时候开始做这样的梦?”
“去年晗弟落水那次,我被关在偏院里,不知如何就做起梦来。”
“做梦前可有什么特别之事?”
樘华犹豫了一下,小声道:“那时仆从忘了给我送饭,我饿了一天多,实在受不住,便做了这梦,在梦中吃了些东西。”
顾樘昱揉揉他脑袋,无声叹了口气,“为兄知晓了,切记,这事莫与其他人说。”
樘华点头,顾樘昱接着道:“你入梦须得在左右无人情况下,回去之后你让人睡你左右房间,做这梦不知是好是坏,你日后莫再做了。”
樘华未想到兄长会直接反对,小声急道:“我觉做这梦顶好,许多东西都从梦中学来,为何不接着做?”
“哪有不劳而获的好事?”顾樘昱提到这事时毫无商量的余地,板着脸问:“你可知入梦的代价?”
“就做个梦,我们谁人不做梦?大兄,我觉无碍,您让我做罢。”
樘华真怕他铁口拒绝,忙拉着他衣袖,压低声音道:“不然这般,我们过几日回皇都后去北云寺瞧瞧,若里头大师看不出异样,您便让我入梦。”
顾樘昱眼睛微眯,“梦中有什么,你如此舍不得?”
“就,就是能见着许多东西。”樘华有些结巴,道:“连雪灾我都梦见了,兴许日后也能梦见一些性命攸关的大事,此乃天赐良缘,我不想空有宝山而不入。”
顾樘昱敲敲他额头,责备道:“天赐良缘也能这般用?”
樘华急道:“大兄您意会便成。”
顾樘昱见他这模样,倒未再拒绝,只道:“过几日先去北云寺看了再说。”
樘华松口气,知此事还有转机。
这事算在兄长这边过了明路,若能说服他,日后有他帮着遮掩,做事能方便许多。
两人用完饭,一道去瞧昨日洗的羊毛。
经过一.夜吹晾,羊毛已干得差不多,大团大团铺在草地上,呈现淡淡的黄色,用手摸上去,十分柔软,不像刚送来的羊毛那样粗糙打结。
顾樘昱伸手抓了一团,轻轻捏了捏,又放到鼻子下嗅了嗅。
羊毛特有的那股腥臊味变得极淡,想来再洗一两次便会彻底消失。
樘华亦上手摸了摸,这羊毛已经非常不错,离他所期望的却还差了些。
他想了想,转头道:“平原,你找十来个人来,将羊毛分拣一下,将那些过于粗粝、短小的羊毛分拣出来,里头的杂物也清出来。”
江平原点头,朝旁边一正在干活的仆从招招手,很快便有十来个人挑着箩筐拿着椅子过来,他们行过礼之后按樘华的要求分拣起羊毛。
樘华想了想,又道:“煮薯莨汁的大锅可有空出来的?让人刷干净,烧点热水,等会我们试着煮一煮羊毛。”
他从书本上学来的羊毛处理方法中还有注酸碳化等过程,条件不足,樘华暂时不想去折腾。
其他人弄出的羊毛比他们的羊毛还差,他们处理到这种地步应当便成了。
顾樘昱带着人看他们忙碌。
樘华煮羊毛时分了个对照组,一个用碱液煮,一个用清水煮,大火烧开时,整个染坊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味道。
河就在旁边缓缓流过,樘华他们将煮了半个时辰的羊毛捞出来,在河里漂洗干净后放到阳光下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