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樘华,瓷窑这边的人忙行礼。
樘华不好多打扰他们,看了一会便带着两小厮回去了。
他们沿湖回去的时候见到好几位女娘结伴而来摘桑叶,她们摘得多,桑叶用小箩筐挑起来,上面还放着些水灵灵的桑葚。
樘华见里头还有妙龄少女,带着何梓何桦避嫌绕路而行。
田里生机勃勃,湖里荷叶长出来了,又圆又绿,瞧着十分可喜。
樘华又想到上回在商场里看到的鸡,吩咐何梓道:“让厨房下午杀只鸡,傍晚的时候做只荷香鸡,我晚上吃。”
何梓何桦都习惯了他晚上边温书边用餐,一听吩咐,忙应下来。
何梓问:“公子,可还要准备卷饼等别的吃食?”
樘华想了想,道:“备着罢,让他们炒些酸菜臊子,再准备些春日的鲜嫩菜蔬,晚些弄,莫能太早了。”
何梓笑了笑,“小人晚上去厨房看着他们弄。”
何梓何桦比余义忠心,又比宁维机灵,樘华挺满意这两兄弟,打算过段时日找个拳脚好的武学师傅来,教他们兄弟几手,再在田仆中选十来二十个身手好的机灵少年,将护卫训练出来。
他们回到庄子里,见王府来的侍卫已经在外面等着。
樘华今年与府里联系增多,见到侍卫也不意外,问:“父王送了信来?”
侍卫忙单膝跪下,回禀道:“世子回来了,管家与景侍卫长差小人来禀。”
樘华眼睛一亮,“当真?大兄他情况如何?”
侍卫道:“世子昨日回来,身子骨康健,未见伤疾。”
樘华心放下一半,他略一沉吟,道:“你今日现在庄子里住一晚,明日上午我与你一道回去。”
“多谢公子。”
何梓带着人去休息,樘华手点点椅子,吩咐何桦道:“你让余义与宁维准备好十来个装瓷器的匣子,新稻草谷糠等也准备好,等会刷好马,我明日坐马车回去。”
瓷器脆弱,樘华不敢骑马颠簸,坐马车虽慢一些,却胜在安全。
樘华想了想又道:“你带人下午去县城买五十斤长宁坊上好的酒来,明日我一道带去给大兄,庆贺他凯旋归来。”
何梓应下,笑眯眯回去办事去了。
樘华提了大半年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兄长一回来,他靠山就在了。
他温了会书,却不想,中午时分,又有王府的侍卫快马加鞭过来,樘华忙唤人进来,紧张问:“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侍卫摇头,闷声道:“世子特遣小人与公子说一声,说他归来了,一切安好,请公子放心。还请公子若是有空,便回皇都一趟,世子有事找您。世子还托小人带封信与您。”
樘华接过有些皱巴巴的心,松一口气,好笑道:“你们怎么不一道来?”
侍卫道:“先前人乃景侍卫所遣,小人乃世子所遣,世子怕景侍卫所遣之人说不大清楚情况。”
樘华有些哭笑不得,眼里满是感慨,半晌,他摩挲着信件道:“有劳,今日在别庄内歇息一晚,明日我与你们一道回皇都。”
“谨遵公子吩咐。”
☆、第44章 宵夜
第二日一早,樘华带着何梓何锐去瓷窑那头开窑。
新来的制瓷师傅万鹤洋、陆诚和何锐一个待遇, 都是月银六两, 卖出一套瓷器商银一两, 上不封顶。
有赏银吊着, 三人都极为用心,尤其袁劲,先前就他一人,怎么弄都行, 万鹤洋与陆诚一来, 他立即明白自己手艺比不上两人,心里多了几分焦急,制瓷也认真许多。
此次开窑一共烧三百件瓷器,每位师傅放一百件,能烧出多少还得各凭本事。
此时开窑, 三位制瓷师傅一个比一个紧张, 袁劲更是脸都快白了,一早拜了土地,在一旁念念有词。
樘华问谷准, “窑温可下来了”
谷准点头,“回公子, 方才已探过,窑温只稍烫手, 可开窑。”
樘华面色平静, 淡淡吩咐, “那便开罢。”
他一声令下,谷准立即带着人清除窑门前的杂物,准备开窑。
煤炭烧过后的烟火气泄露出来,在场人精神一震。
万鹤洋几人坐不住,也赶忙过去帮忙将匣体搬出来。
一共三百个匣子,三百件瓷器,其中一套瓷器也算一件,摆在草地上,摆得满满当当。
他们已烧过一回瓷,这点经验却帮不上什么忙,能烧成如何还得看天意。
谷准一连带着人开了十来个匣子,里头都是有残缺或颜色不对的残瓷。
三个制瓷师傅的心都快吊起来了,站在一旁伸长脖子去望那边的情况,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结果来。
“公子,这匣是好瓷!”
学徒荆剑峰兴奋喊了一句,樘华走前去看,只见匣体里装着一只单枝花瓶,花瓶小巧,器型流畅,颜色红润,除嘴部微微漏出米色的瓷胎之外,这只花瓶几乎再无瑕疵。
樘华眼里露出了些笑意,“不错。”
陆诚心中一喜,长揖到底,“多谢公子。”
看来这花瓶乃他所制。
旁边两人越发紧张,袁劲已悄悄攥住了拳头,额角也冒出了些汗珠。
三位制瓷师傅中,他水平最差,若今日表现不佳,日后恐怕无法在跻身上来。
谷准带着手下人一匣一匣瓷器开过去,很快又开出了六个瓶子,一套碗,还有碟子、杯子若干。
“公子,这里有套完好的酒器!”
又有人喊。
樘华看过去,只见匣体内装了只小巧的浅口酒瓶,配的五只酒杯都十分完好。
酒瓶不过比人巴掌高一些,酒杯更是只有三口的量,这一套酒器用来自酌自饮最为合适。
在晴朗天光下,原本就薄的瓷器更是薄得像纸一般,如玉润泽,如镜透亮,如霞璀璨。
樘华笑问:“这套酒器谁制成?赏银十两。”
万鹤洋高兴地给樘华磕了个头,“回公子,此器乃小人所制。”
樘华颔首,心里有了计较。
很快,所有匣子都开了出来,一共得瓷三十一件。
万鹤洋十三件,陆诚十件,袁劲八件。
这三十一件瓷器里,还包含万鹤洋一套酒器,一套碗,陆诚一套碗。
樘华看谷准一眼,道:“劣瓷都砸了。”
“是!”谷准二话不说,立即带人将剩下颜色不对或残损的瓷器就地砸在湖堤上,那砰砰的碎瓷声直让三位制瓷师傅心头发颤。
樘华看着这些瓷器被砸成粉末,转过来,温声道:“三位师傅制瓷辛苦,日后这里要挪作他用,三位便搬回庄子里住,我再令人给你们起院子制瓷。”
万鹤洋等不敢多话,忙应下,“但凭公子吩咐。”
樘华道:“你们月俸照旧,你们每三月烧一会瓷即可,日后瓷窑里烧瓷的比例按成品分。依照此次成品,下回开窑烧瓷,万师傅可送五成瓷器即五十件,陆师傅可送三成即三十件,袁师傅送二十件。”
“下下回如何烧,再看下回结果。”
万鹤洋没想到自家公子能想出这么个主意来,当下心中一凛,忙应下。
袁劲这次烧得最差,烧成功的瓷亦不如另两人的器型好,当即有些沮丧,浑浑噩噩地回不过神来。
陆诚倒眼观鼻鼻观心,不露出什么别样的神色来。
樘华接着淡声道:“我瞧万师傅手艺不错,人品亦能服人,日后制瓷这头由你掌管。”
万鹤洋大喜,心里那点不踏实瞬间一扫而空,他春风满面道:“定不负公子!”
樘华点头,转向谷准,“你们将完好瓷器用纸张稻草谷糠等包裹严实,等会送到院子里去。”
处理好这头之事,樘华带着何梓何桦回院子,马车已套好,行囊亦收拾出来了,等谷准他们将瓷器送来,便可出发去皇都。
樘华长呼一口气,心里不知是激动还是兴奋,心跳得极快。
他带人上了马车,车轮咕噜咕噜向前滚动,带着他逐渐远离别庄。
张目四望,原野草木繁盛,不少农人正在地里做活。
这片土地,连带土地上做活的人,都在他名下。
马上就要到阳春三月,这几日未怎么下雨,地上干燥,马车也好走。
两侍卫在后头跟着,何梓何桦轮流驾车,樘华坐在车里,看了一路风景,又睡了好几回。
晚上照旧在驿站歇息,樘华以坐马车坐得浑身酸痛为由,早早打发何梓何桦二人,锁好门等着去先生那头。
前日的消息太过震撼,陈穗哪怕亲眼见着了,仍有些不敢相信,这天早早就过来了。
樘华来到书房换好鞋后才知道他已经在下面等着。
樘华有些愧疚,脑袋凑过来,小声问阮时解,“先生,陈兄未吓到罢?”
“我估计有点,不过不妨事。”阮时解见他近在咫尺的脸庞,眼里带着些笑意,“等会你再向他道个歉吧。”
樘华点头,脸上带着惆怅,又道:“我还得再向贺兄道歉,瞒了他这样久,恐怕今后还得继续瞒着他。”
阮时解道:“每个人都有秘密,这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你不用愧疚。”
樘华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