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陈旧而皱缩的香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震落下来,在光滑的地面上咕噜噜地滚出了几寸。
韩隶像见了鬼似的凝视着它,眉眼间满是惊骇,仿佛眼前注视着的是什么可怖的物件似的。
他颤抖着手掏出了手机,打了个电话,声音嘶哑而不稳:
“开车过来,快点。”
话筒中传来了司机有些失真的声音:“少爷,是回会所吗?”
韩隶定了定神,用力闭了闭双眼,回答道:“不,回家。”
沈空坐在副驾驶座上,双眼阖着,似在闭目养神。
徐伯一边开车,一边偷眼看向他,却突然对上了沈空睁开的双眼。
二人视线相接,徐伯不由得有些窘迫,他笑了笑,解释道:“不好意思,是我冒犯了,少爷平常很少邀朋友回家,老人家总是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其实这次也是我主动请缨代替司机来借您的。”
徐伯眼角沟壑深深的皱纹里却浸透着隐隐的忧虑:“少爷从小就有超乎同龄人的独立,作为一个目光短浅爱操心的老人,我总是很担心他的社交状态,不过……”
沈空接过话头:“不过什么?”
徐伯顿了顿,看了眼沈空,脸上的笑意加深:“不过,在看到您之后,我就放心不少了。”
沈空挑挑眉,稍稍支起身子,问道:
“怎么说?”
徐伯的双眼仿佛有种看透人心的力量,他慈祥地笑了笑,郑重其事地说道:“因为您一看就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啊。”
沈空有些语塞,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老管家眼神着实不太好。
……但是,他也总不能说“我其实不是好人”吧?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警报声,某种不同于系统的机械声响了起来,嘈杂而躁乱地重重撞击着沈空的耳膜:“警报,警报,检测到工作室暴露风险!”
沈空拧起眉头,被脑海中的声音吵的头颅生疼。
平常系统的声音虽然同样机械,但是却仍然能够感受到一些来源于智能生物的情绪波动,但是现在耳边的这个声音却完全不同——它是纯粹冰冷的,枯燥的,带着金属碰撞感的声音,毫无一丝情感,只有无尽的冷意。
就像……那晚通知他世界轨迹出现偏差的声音一样。
仿佛为了证明沈空的猜想似的,那个声音在下一秒吐出了相同的话语:
“世界轨迹出现偏差,矫正中……”
“同时紧急将矫正员传送至下个剧情关键点,传送倒计时:五,四,三……”
沈空在枪林弹雨中锻炼出来的危机感瞬间袭击了他,对危险的敏锐感迫使他向着车窗外看去——
仿佛所有的声音都从耳边抽离,眼前的所有画面都缓缓地一帧一帧划过,仿佛每一幕都被定格凝固在胶卷间。
——巨大的车头裹挟着势不可挡的力道,直直地向着车侧撞来。
“二……”
沈空的瞳孔骤然缩紧,危急关头,只有肌肉留存的记忆在毫秒间霎时动作。
他扑向方向盘,用尽全身气力向着反方向打去。
巨大的撞击声仿佛慢半拍似的,这才终于传入他的耳膜,刺耳的刹车声,尖叫声,甚至是钢铁在挤压碰撞时被压碎变形的吱嘎声犹如排山倒海的声浪骤然袭来,汇成嗡嗡的蜂鸣和背景中的白噪声,来微弱却刺激的汽油味混杂着灰尘和血腥的味道向着鼻腔中涌来。
“一。”
那个机械的声音刚刚落下,沈空就感到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入v前三章每章随机发送小红包么么哒
30、第 30 章
第三十章
站在路边的男子注视着不远处一片狼藉的十字路口, 向下压了压戴在头上的鸭舌帽,用手机向着对面的陌生号码发出了一条消息:
“已经处理好了。”
窗帘紧闭的房间中一片昏暗,空气浑浊而闭塞,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颓废而腐朽的气息。
被随意地仍在桌上的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突然亮起的屏幕在安静的房间内显得格外的清晰刺眼。
一个人影从不远处猛地窜了过来, 用颤抖的双手急急忙忙地桌子上的散乱的垃圾收拾拂开, 将手机抓到手里。
屏幕上荧蓝色的光照亮了那人的脸。
是王睿诚。
他原本肥胖丰腴的脸颊瘦削了下来,眼睛里满是血丝, 黑眼圈和眼袋都浓重的仿佛被打过一样,没有清理的的胡渣从他的下巴密密匝匝地蔓延到脖颈上,头发也乱糟糟的, 看上去颓废而神经质。
王睿诚紧紧地捏着手中的手机, 一遍遍地读着短信上短短的几个字,然后咯咯地笑出了声,一张憔悴的脸上满是复仇的快意。
他本来就是王家的支系,靠着自己趋炎附势的本领才在本家人那里混了个眼熟, 才终于拿到这个赌场的肥差,结果没想到竟然在这个小地方阴沟里翻了船,不仅被那个死瘸子摆了一道, 而且还正好被本家派来的人捉了个正着——据说是带着个嫡系的小少爷来体验生活,没想到却遇上了这劳什子事, 所以现在a市那边开始关注这里。
现在不止赌场被关停了,就之前辛辛苦苦的赚到的地位也一夜回到了零点,而且还被警方盯上接受调查。
而本家为了不让自己的丑闻影响到家族的发展, 已经将他基本上完全地冷藏起来了。
现在他的职位被撤销,就连资产和之前持有的股票都被冻结,现在只剩下名下的几套房产,之前聚集在他身边的那些狐朋狗友也都一哄而散了。
王睿诚缓缓地滑坐到地上,他一边神经质地啃噬着自己的指甲,一边念念有词:
“……妈的,臭小鬼,居然敢跟老子作对,还把我害的那么惨,去地狱里忏悔吧……”
他又笑了起来。
韩隶匆匆地赶到医院。
他的面色冰冷,脸孔苍白如纸,一双黑如子夜的眸子满是寒霜。
他看上去非常平静,在长长的走廊中跛行着,但是垂在身侧的手掌却微微地颤抖着。
医生从走廊的另外一头走了过来,在看到韩隶时也下意识地放轻了步伐,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那个,韩先生……”
韩隶的眼珠微动,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他整个人都仿佛被笼罩在某种压抑而不安定的情绪中,仿佛暴风雨前阴郁的海面,平静的表面下蕴藏着可怖而冷沉的逆流波涛,不知何时就会猛然席卷而来,
医生被他看的浑身发怵,咽了口唾液,开口道:“那个……辛亏及时打了方向盘,车子的保护性能也足够好,徐先生和程先生身体没有大碍,徐先生的只是受到了一些小的擦伤,今天差不多就能出院了,而程先生严重些,他的肋骨断裂,有一定程度的内出血,脑部也受到了冲击,暂时还在观察期……”
在听到“没有大碍”四个字,韩隶的胸膛猛地起伏了一下,他仿佛想要抑制住自己的汹涌而来的情绪似的,用力地闭了闭双眼。
好一会儿,他才终于抬眼看向医生,声音有些嘶哑:
“他们在哪儿?”
医生侧身让开路线,向着走廊深处指了指:
“徐先生去楼上作全面的体检去了,程先生现在还在监护病房……”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韩隶就加快步伐与他擦肩而过,向着他手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透过厚厚的玻璃,能够看到病房内简约的布置。
头顶的灯管亮如白昼,将宽敞的病房照的一片苍白,房间的中央的病床上隆起人形,隐约能够听到连接在床边的机器发出均匀而单调的滴滴声。
韩隶的面孔朦胧地印在玻璃上,他透过自己虚化的倒影看向病房内。
他将手掌搭在玻璃上,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在玻璃上留下了一层浅淡的白色水雾,连带着他印在玻璃上的眼眸内也被蒙上了一层深重的浓雾。
从听到车祸这个消息的时候,韩隶就感到自己仿佛陷入了某种近乎虚无的状态。
仿佛无法将头颅探出水面的溺水者,脚下是万丈深渊,头顶是无边苍穹,无尽的绝望和无力感拧成难以抗拒的绳索,将他向黑暗的深渊中拖去。
直到现在,韩隶才稍微有了点落在实处的踏实感。
在做了简单的检查之后,徐伯身体并没有受到什么较大的损伤,被送回家中休息了。
而韩隶仍然留在医院中守着。
两个小时后,程晨被移出了加护病房。
韩隶推开病房的房门走了进去,缓缓地走到病床前。
对方正人事不省地昏迷着,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很不安宁。
他手臂和腿上较为严重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被严严实实地包扎起来,但还有许多细小的擦伤被暴露在空气中,血液已经凝固,暗红色的伤痕杂乱地遍布在少年的身上,令他看上去分外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