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是什么。
ptsd,又名应激创伤后遗症,是人在经历极端处境之后留下的心理隐疾。
即使韩隶隐藏的有多么不动声色,这种症状在也是在几年之后才慢慢消退。
正是由于他并不是非常信任自己的记忆,所以就更加进退维谷,犹豫不决。
韩隶皱起眉头,头颅深处的痛感若隐若现,细微的针扎感令他有些难以集中注意力。
山呼海啸一般的疲倦感袭来,浑身上下都泛着运动过度的酸痛感,从灵魂深处蔓延出来的倦意侵蚀着他的身躯。
或许今晚确实应该早点休息。
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将桌上的文件合起。,走出了书房。
在消停了短短两天之后,噩梦再一次卷土重来。
如同无法治愈的顽疾一般在韩隶的大脑深处扎根,根深蒂固,如影随形。
韩隶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是他却无法醒来,只能被迫观看着眼前一幕幕栩栩如生的画面。
有如身临其境的亲历者,又仿佛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他看到年幼的自己木然地坐在轮椅上,被推出了韩家主宅的门,身后传来仆从们刻意压低声音的议论:
“……韩家不允许一个残疾人成为继承人……”“那他怎么办?”“应该会被送到某个偏僻小城抚养吧,我听说。”“可怜的孩子,据说他外公家这次……”
“嘘,他看过来了。”
低低的絮语和在他的耳边和身周蔓延环绕,犹如有形的黑影将他深深地覆盖掩埋,即使他闭上双眼,堵上耳朵,也无法逃离那些细细的低语:
可怜。
残废。
妈妈死了,韩家不要了,外公家破产了。
可怜,可怜,可怜……
梦境中的场景和现实的经历混淆在一起,几乎让韩隶无法分清哪个是真实,哪个是虚幻。
他看到自己变得沉默而封闭,绝口不提自己的身世,沉浸在孤独中,排斥着所有人。
韩隶感到无比的愤怒。
如此愚蠢,如此懦弱,如此无知。
他恨不得冲到那个小一号的自己面前狠狠给他一拳:你母亲的死另有隐情!你的绑架有人策划!醒醒,你这个自怨自艾的蠢货,你现在最该做的是让所有该为此负责的人付出代价,而不是抱残守缺固步自封,当一个自我怜惜的可怜虫。
韩隶从噩梦的束缚中挣脱出来。
窗外夜色沉沉,房间里被介于昏晓之间的朦胧笼罩着。
他喘息着,被汗水浸湿的睡衣紧紧地黏在他的脊背上,传来冰冷而黏湿的古怪感觉。
韩隶将自己的脸埋在掌心里,胸膛起伏不定,梦中感受到的怒意仍然支配着他的情绪,令他难以冷静。
头颅内传来针扎般隐隐的灼痛。
韩隶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走进浴室。
就在温热的水流从头顶冲刷而下时,他突然意识到——
这次的梦境不同于往常,他这一回没有再一遍遍地看到自己被绑架和残疾的那一幕,而是看到了……接下来的事情。
韩隶拧上了花洒,抬手抹掉脸上的水渍,漆黑的眼珠与夜色契合如许。
他有一种感觉,自己的做的这些梦,或许是另外一种可能性。
关于……
如果童年时的那个男子没有出现,他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24、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
“……韩哥,韩哥?”
韩隶猛地回过神来,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嗯?”
赵筠重复了一遍:“您意下如何?”
韩隶皱起眉头:“什么意下如何?”
赵筠的眼角抽了抽,也不敢提出什么不同意见,只是把刚才的工作进展又汇报了一次。
是赌场那边的进展。
计算的工作进行的非常顺利,虽然仍旧没有还拿到账本,但是对于赌场盈利和上报的差额已经基本上算的八九不离十了,在加上他们手里的那几个之前闯入puzzel的赌场手下,甚至都不需要动用太多手段,就能将这个原本就疏漏重重又贪婪成性的组织用合法手段拿下。
韩隶用手指漫不经心地轻叩桌面,就在赵筠担心自己是不是还需要再汇报一次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问道:
“东边呢?有什么动静吗?”
赵筠愣了愣,仔细地想了想,回答道:“嗯……好像没有,而且根据子俞那边的人说,那边似乎在紧缩?”
韩隶皱起眉头。
他不是很担心王睿诚那边,那个人目光短浅头脑蠢笨,只需稍加运作就能扳倒,而他的赌场却能在当地矗立十年而不倒,很显然和王睿诚这个人的经营水平没有多少关系,而是他背后的靠山的功劳。
但是按照韩隶的势力现在所能覆盖到的地区,很难触及到省外的范围——
尤其是韩隶为了避免触及到韩家的势力下辖,而将整个a城都绕了开来的前提下。
自从那日在puzzel莽撞行事了一次之后,它们就仿佛沉寂了似的再也没有露面。
不知道为什么……韩隶心中总是有些隐约不详的预感。
赵筠试探性地喊了他一声:“韩哥?”
韩隶抬起眼帘,幽深的眸底闪动着隐约的微光,声音沉沉:“按照计划行事,扳倒它。”
希望他这次的步步紧逼,能够将那新入场的玩家逼出些许马脚。
赵筠点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继续问道:“对了,那之前那几个闯进puzzel,但是知道不多的混混怎么处置?”
他顿了顿,有些小心地问道:“我记得……其中一位好像是您的朋友的……父亲?”
——韩隶也记得。
他当初将程晨和程泽康之间的对话听的八九不离十,并且之前对程晨做的调查里,也将程泽康过去的所作所为介绍的一清二楚,每当韩隶想到程晨曾经经历过的伤害,一股难以纾解的戾气就会从他的心中升起,令他恨不得将这些百倍回敬给那个男人。
但是……有些决定,到底要程晨本人来做。
韩隶压下自己心头的暴戾之气,抬眸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等待回复的赵筠,吩咐道:
“按照程序来,他们非法闯入,就直接把他们送去拘留——但是程泽康保释的决定权给他的儿子,如果程晨决定保释他的父亲,你就负担他的全部费用,就说是前几天在puzzel受惊的精神损失费,而且……从头到尾不要提及的我的存在。”
赵筠不由暗暗咂舌。
要知道自己这位低调的老板可从来都是惜字如金的主,这次竟然能一次性说这么一长串,而且还非常不必要地强调不要让自己的身份被泄露,很显然这个朋友对他实在非常不一般啊……
再联系起来那天他看到自己老板难得的虚弱模样……
赵筠打了个哆嗦,收回自己有些发散的思绪——作为手下还是不要想太多为好。
但是他还是没有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在汇报结束准备离开的时候,冒着被灭口的风险问道:
“对了,韩哥,之前你发呆是不是和你那个朋友有关啊?”
韩隶缓缓地抬头看向赵筠,漆黑深邃的眼珠被压在眉峰下,犹如锋利而凉薄的刀刃:
“嗯?”
赵筠肩膀一缩,刚才突如其来的勇气仿佛被瞬间浇灭,他讪笑两声:“没,没什么,韩哥您忙,我走了。”
说完他迅速地关上背后的门,逃也似地离开了。
空阔的办公室重归寂静,韩隶抬手按了按自己隐隐作痛的额角,他的眼眸暗色沉沉,仿佛有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充斥其中。
——某种程度上,赵筠说得对。
他对程晨的在意程度越来越深,几乎到了无法忽视的程度了。
韩隶从抽屉里掏出常备的阿司匹林,伴着水服进口中,额头的隐痛稍稍减退了些许,他低头
而那个梦境在这段时间也并没有离开,而是每天晚上都会光顾,每次都会将时间线向后推进一段。
其伴之而来的剧烈疼痛也减轻到了不影响日常生活的程度,所以韩隶也开始用平常的心态,将其当做是另一个世界中的自己来看待。
而且,他甚至开始有了隐隐的期待……
平行世界的程晨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沈空垂眸看向在倒在地上喘息的韩隶,问道:
“你还行吗?”
韩隶喘匀了气息,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一双漆黑的眼眸亮的惊人:
“行。”
沈空有些意外地挑挑眉,看着他扶着身边的墙壁有些艰难地爬了起来,又一次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已经是韩隶连续来找他的第二个星期了。
沈空自认为不是个很好的老师,他的所有经验都基本上来自于实战,掌握的所有技能都是以快狠准地令对方失去战斗能力为目的,即使是在和他的队友们偶尔切磋时也从不留手,对点到为止天生没有概念。
甚至有人打趣式的抱怨过,和沈空切磋就像真实上战场,不拿出全部实力就有可能被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