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空把自己丢到柔软的沙发里,抬脚搭在茶几上,微微眯起双眼,透过变幻的烟雾注视着天花板上的斑驳渗水的丑陋痕迹,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说实在的……根据剧情里韩隶接下来的经历,沈空不觉得他需要什么人生导师心理医生,倒是需要个24小时贴身保镖。
倘若是一个正常人在经历了韩隶承受的这么些事情之后,正常的结局不是自闭就是变态,而他竟然还能奋发图强,在数年之后王者归来,已经很让人刮目相看了。
在仔细地回想了一遍工作室传输来的剧情之后,沈空简单粗暴地定下了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方针——想要避免韩隶的在这个关键点三观走歪,只要在主角转学过来之后防止韩隶被霸凌,然后再想办法让他和他的管家在那段时间不要出门就行了,至于什么温暖关怀和温情感化,全都是放屁。
与其在受伤之后包扎治愈,不如直接避免受伤。
沈空将烟头按灭,从口袋里掏出自己崭新的手机,手指随意地划开屏幕,有些走神地想到:
不过看在这小鬼比较合他眼缘,而且还挺懂得知恩图报的前提下……他说不定可以教他几招防身术再走。
他的脑海中闪过昨天晚上的画面,倾盆而下的暴雨中,少年被踹中膝盖,狼狈地栽到在泥泞中。
沈空在心里暗暗地补上一句:
……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能让他明白不主动出击就会受伤的道理。
他叹了口气——这孩子现在还是太纯良了,容易被欺负啊。
13、第 13 章
第十三章
韩隶站在楼下,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楼道口。
之前在沈空面前温和中略带弱势的伪装已然消失不见,漆黑的双眼深不见底,仿佛天生带着某种阴郁而傲慢的气质,轻易间就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空气中仿佛还依稀地留着尚未消散的香烟味道,他抬头嗅嗅,眸色越发深沉。
不知道是不是一时的恍惚……就在刚才,透过那袅袅升起的青色烟雾,韩隶几乎将他错看成了另外一个人。
不管是那夹烟的姿势,还是将细长的香烟懒懒地叼在唇边的习惯……
都像极了那个记忆中的神秘男人。
韩隶收回视线,下意识地垂眸看向自己的左掌。
手指干净而修长,掌纹细腻,带着少年的清瘦和成人的宽阔。
他在虚空略略抓握一下,仿佛现在仍旧能够感受到某种冰冷而粘腻的液体渗入肌理,在掌心中留下深黯的褐红色,犹如纵横交错的伤痕。
有如八年前一样。
韩隶是个很难在陌生的地方睡着的人,但是昨天晚上,或者是敲打在窗上的雨滴声太过催眠,又或是由于伤痛带来的疲累,他在那张窄小的沙发上很快陷入了沉眠。
在混沌的睡梦中,他仿佛再次回到了惶惑而恐惧的十岁。
憧憧的黑影围绕在病床前喁喁细语,聒噪不休的呢喃着恐怖的词语——衰弱,器官,病危……死亡。所有的字眼仿佛幻化成空白而嘲讽的面孔,绕着蜷缩在墙角的他旋转着,舞蹈着,大笑着。
他看到苍白犹如骷髅的手垂落在床边,然后无数的黑影从四周蔓延出来,将他紧紧缠绕。
无法挣扎,不能动弹,无法出声,不能呼吸。
黑暗步步紧逼,露出可怖的嘴脸,用粗鄙的口音说着陌生的语言,狞笑着将漆黑冰冷的枪口抵在他的额头——仇恨和怒火瞬间溢满心脏,他向前猛地一冲,在黑影间撞开了空隙,然后向着四周的深渊跌落。
同样的梦境他做过太多次,但是……这次却似乎有什么不同。
韩隶看到黑洞洞的枪口缓缓地指向他的额头,皮肤上几乎能够感受到金属传来的死亡寒意,他看着不远处那个模糊的面孔狞笑着,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缓缓收紧,一股极端的愤怒和不甘从他的心底窜起,犹如凶狠的猛兽一般啃噬侵蚀着他的心脏,驱使他猛地挣脱开了那个人手掌的束缚,狠狠地向对方撞了过去——
然后,他跌下了山崖。
草木沙砾划破他的皮肤,坚硬的树枝鞭挞着他的脊背。
韩隶听到腿骨断裂的声音,眩晕般尖锐疼痛令他窒息地尖叫起来,但是呼呼地向肺里倒灌的冷风却将他的所有惨叫和哽咽都堵塞在了喉咙里,被紧紧绑缚着的上肢让他无法挣扎,只能绝望而痛苦地向着黑暗的深渊中滚去。
但是,心底里却仿佛有个微弱的声音呢喃道:“……不是这样的。”
但是更深的黑暗涌来,淹没了那个声音。
紧接着,韩隶看到自己在医院中醒来,医生用畏惧的姿态向着冷漠威严的父亲汇报着什么,身姿窈窕的继母用手帕揩着泪眼,精致的妆容一丝不乱,深深的恐惧犹如海水般瞬间淹没了他,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到自己的腿高高架起——
膝盖以下空无一物。
那个微弱的声音再次出现:“不是这样的……”
一丝光明撕裂黑暗照射进来,带着破碎的画面涌入脑海。
——刺激的香烟味道,冰冷的手指,带着青草苦味的拥抱,稳定而有节奏的心跳。
韩隶猛地睁开了双眼。
黑夜的影子尚未离去,窗外的雨声已然消失,窄小的房间仿佛处于明暗交界的朦胧状态,给他一种极不真实的古怪感觉。
他猛地在沙发上坐起身来,身上盖着的被单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下来,脊背上冷汗涔涔。
韩隶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耳边仍旧因为先前诡异的梦境而隆隆作响,吵的他头痛欲裂。
房间内一片安静,仿佛身边的一切尚在沉睡,唯有他孤独地醒来。
韩隶收回目光,向着之前的那个号码发了个消息:
“来接我。”
消息刚刚发送出去,韩隶突然犹豫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卧室内,借着熹微的晨光,能看到床上隐约的隆起,似乎仍在沉眠,他的脑海中闪过睡觉前见到的画面,再一次拿起手机,向着同一个号码发送道:
“买台新手机过来。”
对面很快回了过来:“什么牌子的?”
韩隶用手指轻轻地摩挲了一下自己身上穿着的旧衣服,柔软而干燥的布料散发着太阳暴晒后洗衣粉的芬芳,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地点按了几下:
“不用买了,拿我的备用手机来。”
双休日的时间总是过的飞快,很快就到了该上学的日子。
“嘀嘀嘀——”
闹铃单调而刺耳的声音在窄小的屋子内响起,沈空在床上烦躁地翻了个身,挥手将床头柜上的闹钟打飞出去。
闹钟在地上滚过几圈,撞到了墙角,在最后艰难地响了两声之后,终于凄惨地四分五裂了。
耳边传来系统同样单调而刺耳的声音:
“矫正员,起床啦,该上学了!”
沈空睁开双眼,带着一股戾气慢腾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浑身上下都充斥着“老子不爽”的低气压。
“我明明都三十岁的人了,为什么要上学!”
始作俑者系统识时务地安静如鸡,不再吱声。
没有可以发泄的对象,沈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抬脚猛地踹开卧室半掩的门,将脚下的拖鞋啪嗒啪嗒踩的震天响,带着腾腾的杀气冲进浴室,将水龙头打开。
哗啦啦的水流冲刷着老旧的洗手池,沈空捞起冷水扑在脸上,拽起身边的毛巾抹了把脸,然后面色铁青地伸手拎起地上的书包,向着门外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系统提醒道:“矫正员你还没有吃早……”
“闭嘴。”
沈空咬牙切齿地喝道。
系统再一次消声,仿佛自己不存在一样乖乖安静了下来。
沈空顺着自己的记忆在弯弯曲曲的小巷中七拐八拐,带着低气压一路向着学校走了过去。
但是还没有到走到目的地,他就在半中间被拦了下来。
三四个人高马大的学生吊儿郎当地堵在路中央,正正好地挡住了沈空的去路,他们的松松垮垮地披着校服,穿着不合校规的牛仔裤,都梳着奇形怪状的乖张发型。
为首的鸡冠头吊起眼角,缓缓地将沈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然后不怀好意地勾起唇角:
“哟,怎么,程大学霸,这次怎么终于敢走大路了?不躲着我们哥俩了?”
沈空抬头看向那两人,眉眼间满是阴沉沉的戾气,浅棕色的眼睛犹如无机质的玻璃珠,几乎让那两人下意识地心底发毛,但是,还没有等他们做些什么,就只见对面斯文清瘦的少年露出一个温和而阳光的微笑:
“哦?不如你先说说,我为什么要躲着你们?”
似乎想把自己心头萦绕着的那种奇怪感觉驱散开来似的,另外一个学生有些恼羞成怒地上前两步,伸手就扯向那个平常对他们唯唯诺诺的少年的衣襟——对方不闪不避,任凭自己的前襟被紧紧地攥住,上半身顺着他的力道微微前倾,从不远处看上去仿佛被拎到半空中似的,柔顺的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