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是段倚这个人十分会装,装出一副清贫假象迷惑他人,要么就是他真的隐瞒着很多事情。
李倓忽然觉得这样上门似乎还是有些鲁莽了一些,应该再多查查的。
只是已经上了门,也不好再告辞,只能坐下来,等茶上来之后,等段倚开口。
段倚也没让他失望,直接问道:“宁王殿下突然登门,不知有何要事?”
段倚这句话几乎就是在指责李倓不守规矩,哪里有人上门不下帖子提前通知主人家的呢?多少也好让主人家有个心理准备。
只不过李倓今天已经做好了跟段倚不欢而散的准备,完全无视这份指责直接问道:“段卿前些日子说手中掌握了证据,我今天来就是想要跟段卿聊一聊,看看我们手中掌握的证据是否一致。”
段倚冷笑着说道:“证据?证据不已经在宁王殿下手中了吗?”
李倓有些茫然:“什么?”
段倚说道:“就是那个铭牌,如今已经失窃,想来殿下已经找到了真正的凶手了吧。”
李倓心中一动,他忽然想到之前唐堂在去拿证物的时候,拿回来两块铭牌。
其中一个铭牌因为跟绿教有所牵连,后来再加上顺藤摸瓜依稀摸到了真正的凶手,他就忽略了了另外一块铭牌。
那块铭牌是不是也隐藏着什么秘密?
大意了,李倓心中暗叹一声,他就一直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居然是在这里。
不过在段倚们面前他肯定是死活不能承认的,所以他只能摆出一副无辜的架势问道:“什么铭牌?”
段倚冷冷盯着李倓,他是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位殿下。
李倓的五官精致柔和一双黑亮的眸子清澈见底,眼底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天真柔软,就这么无辜看着他的时候,连他都忍不住想要对这个少年温柔相待。
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圣人会独宠这位宁王殿下,这样的少年郎只是看着就让人心情平静。
他也生出了些许怀疑,难道那个铭牌真的跟这位殿下无关?
段倚迟疑说道:“前些日子大理寺失窃,证物丢失,大理寺正在全力追查。否则在殿下接收这个案子的时候,我早就该去与殿下做交接。”
李倓十分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什么?大理寺禁卫森严,究竟是何人能够在大理寺偷窃而不惊动守卫?”
段倚不语,这的确是他觉得奇怪的一点,他身边未必没有江湖高手,所以想要完全避开大理寺所有人的耳目偷走东西几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现实发生在眼前,他不信也不行。
这样一想,或许还真与这位殿下无关,毕竟没听说过宁王殿下身边有过什么高手。
可是如果那两块铭牌不在他手上,他又是怎么追查到绿教的?
段倚心中疑惑,便问道:“殿下是如何追查到绿教的?”
李倓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其实……这也是我今天来的目的。”
段倚略一挑眉,李倓转头看了朱邪狸一眼,朱邪狸立刻拿出了一本册子,递给了段倚。
李倓看着段倚说道:“还请大理寺卿先看看这本账册吧。”
段倚在翻开册子的一瞬间,面色就变得十分惊愕。
其实刚刚在看到这本账册的时候,他心中就有了不太好的预感,只不过觉得这年头账册都长得很像,未必就是他想到的那一个。
结果没想到,居然还真是。
他看了没两页就合上账册,脸色略显 苍白,却还是表情冷淡说道:“宁王殿下拿出这么一本不知所谓的账册,是想说明什么呢?”
李倓微微抬了抬下颚说道:“在大理寺卿眼里,这本账册就是不知所谓吗?”
段倚昂头说道:“不然呢?这本账册来历不明,若是这都能成证据,那案子也太好破了一些。”
李倓含笑说道:“的确如此,所以这样一本有理有据的账册都不能成为证据,当初大理寺卿是怎么觉得一时心软收留了江湖浪人的朱邪世子有罪的呢?当时的大理寺卿似乎更加没有证据吧?”
段倚一噎,忽然有点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看错了,这样一个言辞锋锐的少年,这怎么会天真柔软?
他脸色一沉说道:“殿下不辞辛苦跑来,莫非就是来讽刺下官的吗?”
李倓摇了摇头:“不不不,当然不是,正如你所说,这个账本只能作为一个怀疑的证据,但是加上供词的话,就已经成了铁证,段卿还要一力顽抗吗?”
段倚顿时脸色苍白:“供词?他们……他们……怎么能。”
他说完之后,忽然惊醒,仿佛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一样,直接站起来说道:“下官身体不适,就不招待殿下了,殿下请便!”
段倚说完就踉踉跄跄往后宅走去。
李倓看着他原本挺直的背影便的岣嵝,并未阻拦。
而他不说话,朱邪狸就更不会擅自做主,他转头看着李倓问道:“阿恬?”
李倓站起来说道:“我们走。”
出了段府之后,李倓也没上马车,就这么跟朱邪狸走在路上。
难得今日天气晴朗,他忽然有点不太想那么早回府。
朱邪狸自然是顺着他的,只不过天气寒冷,他担心李倓受冻便从马车上拿下来一件狼皮大衣。
那件狼皮大衣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还是他曾经送给李倓的那张白狼皮所做。
朱邪狸一边细心的替李倓穿上,一边说道:“天气寒冷,你身体不好,多穿一点。”
李倓没有拒绝他的关心,看着朱邪狸细心的帮他系领口衣扣,一时之间忽然觉得就这样也挺好的。
他的那些隐秘在心底的情愫,就这样掩埋下去,不说出来他跟朱邪狸还能是十分亲密的好友。
朱邪狸帮他整理好衣服之后,一抬头就看到李倓目光清亮,温温软软地看着自己。
特殊处理过的温软皮毛将他小半张脸都遮挡了起来,越发显得年少。
朱邪狸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只可惜带着幞头影响了手感,李倓的那头黑发也是十分柔软的。
李倓穿上了衣服,身上暖心里更加暖,看着走在他身旁的朱邪狸问道:“你不冷吗?”
朱邪狸摇了摇头,伸手握了握李倓的手说道:“看,你的手比我还凉。”
李倓没想到他会突然过来牵一下手,一时之间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紧张,仿佛回到了当年纯情到跟喜欢的人碰碰手都害羞的时候。
他不知道自己的脸有没有红,只能低头将脸埋进柔软的白狼毛之中,装作风很大的样子不说话。
而朱邪狸也目不斜视,仿佛自己刚刚真的只是想要证明自己的手不冷一样。
只不过他手中似乎还留着李倓的余温,只是轻轻的一触及分却让人更像将那双手护在手里仔仔细细捂暖。
李倓闷头走了半天,感觉自己脸上的温度跟心跳终于恢复正常之后,才抬起头。
同时心中也有点纳闷,平时朱邪狸着急的时候也会握住自己的手腕,之前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啊。
难道手掌跟手腕的差别这么大吗?
一旁的朱邪狸此时也调整了过来,开口说道:“大理寺卿好像有点奇怪。”
李倓也回过神来轻轻嗯了一声说道:“他仿佛是故意露出破绽一样,不对,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露出了破绽。”
朱邪狸点头说道:“我也这么想,他好歹是做到了大理寺卿的人,哪怕再因为背后有人,但这些年来他破过的案子都是证明,他这个人不可能心里那么脆弱,更甚至他很坚强,如果他不想让我们看出什么,完全能让我们找不出任何证据。”
李倓沉默半晌说道:“准备结案吧。”
朱邪狸有些意外:“什么?不查了?”
李倓说道:“没办法继续了,再继续下去,我们只会被他们当成攻讦别人的棋子,安禄山想通过我们攻讦李林甫,段倚也想通过我们攻讦别人,只不过目前还看不出他的目的,但从之前你说他跟李林甫之间的仇来讲,他的目的或许也是李林甫。”
朱邪狸问道:“李林甫倒台不是你的希望吗?”
李倓严肃脸说道:“我的确希望李林甫赶紧下台,但不是这种方式,你要知道,李林甫被逼到了绝路肯定不惜拉其他人下水的,到时候说不好,整个朝堂都会震荡,他这么多年来门生故旧多少?全部都查一遍,然后呢?只要涉及到了李林甫,到时候无论有罪没罪恐怕都要被抓起来,那么多人被抓起来,朝廷怎么运转?”
朱邪狸了然:“所以你更希望慢慢来?不过这次机会错过了,下一次再找机会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李倓倒是不在意:“想要抓李林甫的把柄可太容易了,若不是阿爹偏袒他护着他,他早就被搞下去了,怎么可能还有今日风光?”
朱邪狸看着李倓,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李倓并不是完全怕李林甫倒台朝廷混乱。
说白了,朝廷的长名榜就是为各个位置补充新生力量所做的准备,确保某些位置空缺之后就有人能够及时填补上去。
李林甫倒台或许朝廷会元气大伤一阵,但说会有太大的影响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