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究竟能卑微到什么地步。
风吹了无痕,散去了那本该浅淡的龙涎香,也吹散了江池心底最后的念想。
翟煦为他编织的美梦,在遍体鳞伤之刻,江池醒了。
端午时节,平日里静寂的宫闱变得喧嚣起来,似乎所有宫人都变得蠢蠢欲动起来,江池的身子好了许多,听小庆子解释所说,原是皇上仁慈,端午时节能与家人会面,宫里的宫人本是卖给了皇家,皇上有此行径,已是大赦。
江池躺在贵妃椅上,在阳光的映衬下,江池的脸色倒是红润不少。
“既如此,小庆子你家人该也是在宫门等候。”说到此,小庆子的语气缓慢了不少,“奴才家里只剩下奶奶一人,奴才不知今日能否如愿。”
“傻子,那便去宫门等候。”江池拍在陈庆的肩膀,小庆子直接跪了下来,“主子,今日是端午盛宴……”
“我不会出席。”江池闭了闭眼,此时此刻,他又何必专门让人家看笑话。
“放心去等,偏殿除了你还有其余人等,这偌大的殿内,我还会莫名失踪不成。”
“主子之恩,奴才此生不敢忘。”陈庆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起来时额头都变得绯红起来。
江池望着陈庆离去的身影,无声的叹气。
即使他穿越而来,也得被压制在冷酷无情的制度之下,更何况原先本该被压制的人呢?
有时候,江池在想,他穿越而来的意义,是上天怜他一声孤苦,所以给他一条生路,让他遇到了翟煦,现今这般模样,江池却觉得,他可能是上天无意为之,让黑白无常勾错了魂,失手将他投入了古代的世界,让他尝尽人生百态。
在现代,他唯一没尝过的,便是这爱情的滋味,现今,他总算尝到了,酸甜苦辣,无一不刻骨铭心,深入骨髓。
太阳愈发大了,就连那繁茂的枝叶都挡不住那份炽热,江池难受的进了屋,触及冰凉间,江池坐在窗前,端午时节,以前放假的时候还能与孤儿院的小家伙们共聚一团,现在,一个人也没差。
江池心里想着,嘴里无端的发苦。
端午盛宴,天色暗沉时分,一声惊雷,爆破天际,璀璨的烟花直升天际,红的、蓝的、紫的,五颜六色在天际绽放开来,一朵熄灭的瞬间,另一朵紧随其后,连绵不断,霸占了整片天空。
江池站在院子里,出神的盯着天际,每当端午、中秋、除夕、春节等重大节日时,江池总喜欢一个人待在外头,伸出脑袋,望着忽然从天空绽放的烟花,就那般静静的待着,似乎这般,他也和放烟花之人共同过着同一个节日。
偏殿的人被江池打发了,就他现今的境遇,除却陈庆,也无人过问,江池站的累了,大咧咧的坐在殿门口。
零星的细碎声响,江池盯着殿门口,一抹高大的身影迈步进来,昏暗的光线迎面而下,江池的心倏地平静下来。
“你怎么来了。”江池兀自将视线落在天际,看烟花起起落落,消失与绽放共同交错而映。
宴谌坐在江池旁侧,“你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我这偏殿,此时可随意出入,又何来的意不意外。”江池直线前方,丝毫不在意宴谌的存在。
“这皇宫,可是意料之中的冷血,惯常踩着尸体一步一步往上爬。”宴谌侧身攥住江池的侧脸,“我说过,我们是同一类人,同类相吸,不如,我帮你逃离这里,如何?”
宴谌没有错过江池眸底一闪而逝的亮光,他知道,他心动了,在这高墙之中,江池就仿若那笼中鸟,囚禁于这偏殿之内,尤其是在苏岩回来之后,江池的身份愈发尴尬起来,若是在皇上心中还有一丝地位,那晚宴本该是盛装出席的。
但是,江池没有,皇上就连这一点权利都剥夺了,只能说,江池在皇上心中,仅是替身罢了。
宴谌本是自信满满,江池的沉默让宴谌不确定起来。
天际的烟花愈发的少了,冲破天际的声音被斩断,江池撑着下巴,与宴谌四目相对,清澈柔和的眸子传递的无端恶意,江池的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宴谌,和翟煦抢人,你抢的过吗。”帝王的心思,江池很明白,就像是他第一次出逃时,翟煦所表现出来的激烈情绪,他是帝王,不容允他的人从他手里逃脱,就算是不在乎的。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就算是置之不理的东西,当有一天有人前来夺取,就算是毁掉,他人也休想得到,人的心理总是那般奇怪,江池有之,翟煦,亦不可违。
宴谌黑眸湛湛,拥有掠夺气息的五官朝着江池气势全开,“若你想,我便能,若你不想,我绝不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呵呵~”
第53章:了无痕迹
池笑声愈发大了起来,微醺的眸子望向宴谌,不知是玩笑话,还是认真了,江池一只手抵在地上,夜晚的凉风拂过,江池的散漫言语吹至宴谌耳际。
“好啊,那你便带我走,如何。”江池撑起身,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宴谌,“若是离开了,我答应你一个条件,若是未离开,你,后果自负。”
殿门关上,宴谌坐在地上,痴痴地笑了。
“真是固执的小家伙,竟是一点便宜都不愿占。”宴谌唇角的笑意缓缓的褪去,抬头凝视着天空,“他,这是在和他撇清关系。”
略显难堪的笑声荡开,宴谌离开偏殿,那抹消散在空中的低喃,却似乎隐隐萦绕着。
“江池,你承诺过的,答应我一个条件,绝不反悔。”
暗卫红杉将偏殿的一切映入眼帘,无声而冷静的将自己隐匿起来,唇角勾起的冷笑完美隐藏,青衣,此次,便由你亲自报仇。
端午宴会散去,翟煦回了龙珏殿,迟勋与宁畔均是等在殿内。
“如何。”翟煦双手背后,若是往背后看,可以看见翟煦紧握在一起的手。
“属下不负所托,母蛊到手。”宁畔从怀里掏出瓷瓶,置于迟勋面前。
迟勋盯着母蛊,欣喜若狂,“现在只需引出公子体内的子蛊即可。”
夜深人静,夜色仿若那泼墨般,深不见底,翟煦、迟勋进入偏殿寝殿,床榻之上,江池正熟睡着,为避免引蛊之痛,江池的吃食中加入了药剂,类似于蒙汗药,引蛊期间,迟勋会尽量保证江池不被痛醒。
昏暗的烛光在殿内明明晃晃,迟勋抹掉额角的汗水,掏出母蛊,尖锐的匕首划破江池的食指,黑色的坠落下来,滴答滴答的砸在母蛊身上。
待鲜血自黑变红,江池似乎感受到那份极致的痛楚,全身战栗着,翟煦将江池紧紧搂如怀中,安抚着,却无丝毫用处,江池的痛苦显现于表面,翟煦心中焦虑不堪,下巴丝丝抵住江池。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江池的身子猛地一个痉挛,呕出一口鲜血而那血泊之中,一只黑色物体缓缓地移动着,正想试图逃脱,匕首正中红心,翟煦掏出手帕,轻柔的擦拭着江池的嘴角,那抹殷红刺痛了翟煦的眼。
翟煦想起江池接连几次吐血的情况,心中的痛楚连绵不断的往上涌。
迟勋收拾好东西出了偏殿,翟煦搂着江池躺了下来,而那抹烛光,一抹光影闪过,光线无声变得昏暗,翟煦隔着暗光,贪婪的盯着江池,似乎要将近段时间的漏缺给补回来似的,那双深邃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江池。
翟煦总有种错觉,似乎只要他一松开他,他的阿池便会毫不犹豫的从他身边逃脱,那股子不安的情绪在翟煦心底荡漾开来,翟煦紧紧搂着江池,贴着那份温热触感,才有了几分真实感。
夏日的光辉洒落而下,江池感受到腰间的强劲力道,眯着眼试图将放在他腰间的重物拿开,反倒被箍的更紧,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脸颊,传递微暖微痒的触感,江池猛然惊醒,午夜梦回间他心心念念的面容。
江池伸出手,食指触及的瞬间,江池缩回了手,口腔的腥甜让江池颇为不适,食指不知何时破了个口子,江池怔忡的望着,无端的皱起了眉,他不记得他何时弄伤了手。
就在江池疑惑的瞬间,整个人朝着翟煦的方向扑去,江池整个人砸到翟煦怀里,男人满足的拥着他,就连呼吸间都传递着轻松的气息,江池的心霍然难受起来,翟煦你凭什么,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当真他在他眼中只是玩物不成,想的时候招招手,不想的时候弃之如敝履。
因为翟煦的力道,江池的脸紧贴在翟煦胸口,胸侧薄薄的一层,瞬间涌上的湿意让翟煦有点慌。
“阿池,阿池。”
江池不想哭的,只是一想到近段时间翟煦对他的所作所为,无尽的委屈涌上心头,眼泪无端的涌出。
翟煦的心抽痛着,他的阿池。
“阿池,抱歉,关于苏岩……”
提及苏岩,江池猛地咳嗽一声,肩膀的起伏愈发汹涌,翟煦所有的言语尽数咽入嗓子,将江池搂入怀中,炙热的液体,通红的眼睛与鼻尖,满脸泪痕,翟煦捧住江池的脑袋,脸上的泪痕尽数吻掉,带着丝丝缕缕的甘苦味道。
寂静的偏殿,翟煦手里拿着书,目光表面落在书上,实则萦绕在认真练字的江池身上,一页大字写完,江池一抬眸便对上翟煦的满腔烈火,江池下巴微垂,显露些许的羞怯之意,两人,似乎又回到了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