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的四五年,也曾有过一段夫妻恩爱父慈子孝的好日子。不过后来,相公就变了,他开始嗜酒,后来又去赌博,一不如意回来就打骂她,不止是她,后来连孩子也打骂起来。
那么小的孩子,每天都遭受父亲的打骂,原本活泼爱动的孩子变得越来越沉默、胆小……
想到以前,赵秀娥叹口气,内疚地跟水珠说道:“你阿兄小时候,原本也是很活泼的。是我无能,在你们小的时候没能保护好你们,让你们跟着我受苦。”
“这些都过去了。”水珠无意引起娘的伤心事,她转而说道:“阿娘你知道吗,前几天,就是阿兄醒来那天,他就跟我道歉,说自己没能尽到兄长的责任撑起这个家,说以后他会努力担起责任来。我那时候还不信的。”
赵秀娥还不知道兄妹俩还说过这事,她问道:“那现在呢?”
水珠的双眼在漆黑的夜里异常明亮,她说道:“现在,我觉得阿兄真的变了,我能相信他了。他现在这样,很好。”
赵秀娥侧头看了水珠一眼,心中触动。儿子女儿都为了这个家在努力,自己这个做娘的,不仅没有保护好他们,还让他们吃了那么多苦,反而要他们来保护自己,实在是……
她默了默,心中也下了决心,道:“水珠,阿娘,阿娘也会努力改变自己的。”
水珠以前听姥爷姥姥他们说过,阿娘从小就是个性子温柔和暖的人。从前那些年,阿娘反抗不了那个渣爹,但她也在尽力保护他们了,每次落在自己和阿兄身上的拳头巴掌,其实后头大都落在了阿娘的身体上。
她和阿兄从小就是在阿娘的臂弯保护下长大的。
她翻个身,搂着阿娘的胳膊,说道:“阿娘,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嗯,睡吧。”
一家四口睡了这么多年来最安心的一觉。
另一边,左土根家。
左土根有两个儿子,都已经成亲了,大儿子分了家,另外单建了房子分开住。现在二儿子一家和他们住一起。
他们家的房子是瓦房,有四间房,在村里已经是很宽敞很豪华的屋子了。其实这间房子包括大儿子的瓦房,都是用左土根以前几次上京时,左安他父亲给的钱建起来的。
村里人都知道这事,所以左土根即便心里再不愿意,也不敢不收留左安三人。不然,“忘恩负义”、“白眼狼”就会罩到他们头上。
家里有一间杂物房,是专门用来放谷子红薯箩筐啊什么的。左土根让家人把这间房子收拾了一下,腾出来一半,又用长凳木板搭了张简陋的床铺,跟左安说:“小安、文逸,就委屈你们俩睡这里吧,莹莹就去跟那两个小的一起睡,你看如何?”
左土根的二儿子有两个孩子,一个三岁,一个五岁,都是男孩儿。
左安还没答话,回来后就一句话都没说过的小姑娘拉着左安的衣袖,说道:“阿兄,我睡这里。”
左安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也抿唇看着他。
家里出事后,三姨娘丢下亲生女儿,带着十岁的儿子跑了,跑之前还把所剩不多一点银两都卷走了。
被亲娘丢下后,左宝莹便逐渐由昔日骄纵的大小姐变成了现在沉默寡言的样子,还非常没有安全感,十分粘着左安和文逸。
左安心知她的不安,加上又来到这个新环境,他不忍心拒绝,反正这一路上,他们为了节约钱,住客栈都是住一间的。
他拍拍她的手,答应了,“好。但是,就这一阵子。”小姑娘七岁了,男女有别,等他们自己家的房子修葺好了,就必须自己一个人睡,这点必须让她了解。
小姑娘抿抿唇,见阿兄神情严肃,便只能点了点头。
左安摸了摸她的额头,还烫得很,发烧了,他又请堂伯去帮忙找个大夫来瞧瞧。
晚上吃过饭,左安特意找到左土根,跟他闲聊了一会儿,然后就把话题引到了殷裴楠身上。
左安问道:“堂伯,傍晚回来时遇到的那个年轻人,叫殷什么来着?我一时没记住。”
“哦,他啊。”左土根点着一根旱烟杆,深吸了一口,然后才回答道:“他叫殷裴楠。这小子啊,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昨天猎了一只大虫回来,卖了四百多两,一下就把他家欠的债全还完了。”
左安惊疑:“大虫?这么厉害?这得好几个人才能猎到吧?”
左土根摇头,伸出根食指,说道:“他一个人。”
“一个人?”左安心中一动。
左土根点头,继续说道:“所以我说他走狗屎运。你不知道,他以前就是个窝囊废,讲话都不敢大声。前几天被赌坊的人打了,磕破了头,醒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第二天就上山打猎去了,每天都能猎到鹿啊野猪啊什么的。昨天更让人吃惊,居然直接弄了只大虫回来。完全变了个人一样啊。”
左安双手紧了紧轮椅扶手,问道:“他磕破了脑袋?还昏迷了?”
左土根点头,“对啊,开始都以为你没气了呢,命大,昏睡了两天才醒的。”
左安眸光微闪,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又飞快抿直了,垂眸说道:“那他运气是挺好的。”
第7章
第二天,殷裴楠没去打猎。
阿娘和水珠一早起来就叮嘱他了,胳膊还伤着,不准他再冒险去打猎。
殷裴楠今天也没准备去,他要想办法搞清楚左安到底是不是队长。
不过在这之前,他们家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吃了早饭,他们拿着银子和昨天殷裴楠特意买回来的猪肉,挨家挨户去还债道谢,感谢他们这么多年来的帮忙。
赵秀娥回去外家那边,殷裴楠三兄妹负责村里这边。
村里人如今对殷裴楠可是刮目相看了。
昨天也有村民上城里,一回来就把那大虫卖了四百一十两银子的事说了。殷裴楠和大强叔还没回来,那消息就已经传遍了全村。
如今借了钱给他们的人家,见他们有了钱就立马来还了都很高兴,况且还拿了一大块肉来,看着得有两斤,就更加开心了。
等殷裴楠还完一圈债回来,已经半上午了,他跟水珠说了一声,扭头就往村口左安家的破屋走。
左安在那边。
他到的时候,左土根正带着两个儿子,还有村里其他几个汉子在拆那半边塌下的房梁。
左安坐着轮椅在不远处的大树下看着,一边跟那个中年哥儿说着话,旁边小姑娘紧紧地挨着左安的轮椅站着。
他们是背对着殷裴楠的,不过他耳力好,因此他过去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那边,文逸小声跟左安说:“小安,我们钱不多了,我估计只够给工钱的。”
左安轻声问道:“还有多少?”
文逸回道:“不到三两。”
左安想了想,看着前面沉吟道:“没关系,他会帮我们出的。”
“他?”文逸看了那边一眼,眼中满是讥讽,“今早上他们夫妻俩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怎么可能帮我们出?”
今早,因为在别人家里不好贪睡,左安和文逸还是早早就起床了。
冬日农闲,活少,左土根的二儿子夫妻俩和孩子们都还在睡着,左土根夫妻俩年纪大了觉少,起得早,就在灶房里煮早饭要喝的粥。
左安和文逸过去的时候正好听到他们夫妻俩在说他们的事,两人便停了脚步。
灶房里,伯娘问左土根:“你问左安了没有,他爹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土根答道:“昨晚没来得及问,我估计是没了,不然他们不会回来。”
“没了?”伯娘很吃惊,“被、被杀头了?”
左土根没答话。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伯娘声音颤抖着问道:“那,那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啊,我听说好多大官犯事都是被抄家株连九族的,不会牵连到我们吧?”
左土根答道:“左安他们都没事,我们不会有事的。”
“万一,他们是逃回来的呢?”
“谁那么蠢逃跑还回家乡的?”
“我这不是怕万一嘛。”
左土根:“总之,还是尽快给他们弄好房子,不跟我们一起住,就没事。”
“对了,”伯娘又说道:“修房子得不少钱,你先跟他们拿了钱再修啊,别到时候要我们给。”
左土根应了声:“知道了。”
“还有,昨天请大夫的钱,左安给你了没有?”
左土根:“没有,那几个钱就算了。”
伯娘:“三十文呢,算什么算,几个钱不是钱啊?”
两人吵了起来,可能怕被人听到,还都注意压低了声音。
左土根,“你这小气婆娘,咱这屋子都是用人家的钱砌的,几个药钱你还找他要,传出去你还要不要做人了?那时候我上京,水土不服病了半个月,那也是他们请大夫用上好的药给我治病的,你让我怎么好意思跟他们要那三十文?啊,你说,我怎么要?”
伯娘哽了一下:“……那、那他们有钱,给我们点又不会怎样。而且他们从京城回来,身上肯定带着银子呢,要你充大方?他们三个人在咱家住这些日子,米粮就算了,可这三十文……算了,这三十文不要就不要了,但是修房子的钱你可得先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