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谈到程穆两家合作,程双最羞于面对的人,还是徐洛。
虽说她小姨恨穆家人的理由正当,可事情都过去那么久,她明显已经没把当初的事放在心上了。她依旧如此只是为她打抱不平,就像她当初对她救穆子星的不理解,也全是建立在心疼她的基础上。因为护短,所以对穆子星有了偏见。
程双觉得身为穆子星的合作伙伴,她应该帮她解释一两句:“其实那件事不能完全怪穆子星,她当初并不知道我救了她。”所以,忘恩负义根本站不住脚。
“你现在竟然还帮着她说话了?”徐洛话里透着些许惊讶,紧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笑了声:“看来穆子星这姑娘还挺不错。”
程双隐隐觉得有哪里奇怪,一时又察觉不出来,就解释了声:“也没有那么不错。”
出口又觉不妥,程双索性道:“反正就是合作伙伴的关系。”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关系。
“好。”一声回答声调迭起,满是她对程双的宠溺:“什么时候过来我这儿,我先前出国给你带了不少的东西。”
“再拿你东西我爸都该说我了。”程双故意道,她真的收太多了。
“说你什么?”徐洛声音变得严肃正经,又隐隐藏着俏皮:“他怕是怪我没给他买,你放心,他要是敢说你你就让他来找我,我和他谈。”
程双本就随口一说,怎敢应声,只乖巧答:“好。”
“去吃饭吧。”徐洛没再挽留,程双又说了几句,这才挂断电话。
抬头,穆子星依旧在大树旁,只这时她的姿势不再靠着树,而是身姿笔挺立在树旁,挺拔的背影透着几分倔强的意思。
这是知道她电话要打完了?
程双走上前去,拍了拍穆子星的肩膀,见她怔忪了神色,道:“老板我已经知道是谁了,这件事没必要再查下去。”
她话说完就往饭店里拐,想直接带穆子星去吃饭。
穆子星听她那话听得云里雾里,不顾酸疼的脚丫跟在她后头,脚步不算慢,她追问:“是谁?”
程双放慢步伐与她并肩,沉默片刻,答:“是我小姨。”她不清楚失忆后的穆子星是否也清楚当年的过往。
穆子星脸上的表情提醒她,她是知道的。
她下一句就在问:“就是当初和我小姑抢男人的你那小姨?”
程双面色一冷:“请注意你的措辞。”
可穆子星不认为她有说错什么,只就事论事:“为什么饭店主人是你小姨就不用再查了,假设就是她有意要加害那个人呢?”
程双黑如锅底的脸色并没有使穆子星有丝毫的退让,她道:“你结合当初的事想一想,怎么就会那么巧,我们出车祸撞上的就是饭店的货车,饭店还是你小姨开的。”
程双眼底仿佛夹杂着碎冰:“你的意思是她有意要害我了?”
“是不是要害你不知道,反正她一定是想害我。”穆子星瘪嘴道。
“无稽之谈。”程双简短评价一句,转身将步子迈得更大,拉开与穆子星的距离。
穆子星这回连脚痛都顾不上了,跨大步子跟上她:“本来就是,就算车祸的事与她无关,那前两天在她这饭店死去的人呢,也无关吗?”
程双停下来看她,默了许久,眼底像是刻意在压制着怒意:“你不是都问过医生吐血身亡的原因最有可能是什么。”
“那只是大多数情况,谁能笃定这次不是偶然。”穆子星盯着她,丝毫不惧:“假如呢。”
如果说当初程双大义灭亲将丁晗写上怀疑对象名册让她感慨她冷漠无情,那程双如今因为饭店主人是徐洛就放松警惕只会让她觉得她愚昧无知。
她教训她的话她至今可还记得:你对别人讲情义,名单上的人对你讲过情义吗?
如今的她可真是啪啪打脸。
“好。”程双掏出手机,话里隐隐有几分赌气的意思:“我就让你看看到底有没有假如。”
她飞快拨出去一个电话,那雷贯的动作让穆子星觉得如果她是那手机,那她可能会被程双捏碎。
不过无所谓了,她就单纯看不惯程双这护短的行径而已。
她电话拨了很久,还打给了许多人,费了不少功夫才终于将手机杵到她面前,掷地有声:“听听他怎么讲!”
穆子星接过,电话那端正在宣布死亡的结果:“……判定是因肺结核咯血导致的窒息而亡,咯血的血块阻塞了呼吸道,和饭店的饭菜无关……”
穆子星一直听到他挂断电话,期间还问了几个问题,她才将手机递还给程双。
“好了。”她道。
原来死因真的和饭店无关,肺结核是因为死者长期在环境污染严重的地方工作,肺部长期受创导致。而法医等人讳莫如深的原因也只因为肺结核是传染性疾病,怕公开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与当时所提的体质过敏之类的词全然无关。
事实就摆在眼前,穆子星不愿相信也没办法。
程双收回手机,语气突变得温和:“现在能去吃饭了吗?”她仿佛只把她当成随意耍脾气的小孩。
难得没嘲讽,穆子星点头,强克制着情绪跟在她身边,有意缓和气氛:“这么看来那天的事真的是意外了。”
“是我们太草木皆兵。”程双附和她。
穆子星凝她一眼,虽说她这话听起来像在反思,可穆子星还是觉得程双是在责怪她盲目将这事怪在饭店头上的事实。
她大概是忘记了,某人当初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还和她说过这家饭店非常可疑。
两家的家庭关系永远是不可逾越的鸿沟,穆子星也不想就这种问题和她吵,没意思。她有些倦了:“既然是意外,那我就先回去了。”
程双深深看她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只道:“我说错什么了?”
穆子星累到连程双的心思都不想猜:“不,你没说错什么,你程双怎么可能会错呢。”
她说这话是连眼角都掺杂着迷人的笑意。一般说来,笑意抵达眼角那肯定是真笑了,可程双依旧觉得她这话说得违心,甚至还有嘲讽的意思。
“吃完饭再走。”她再次道。
“有必须要在这儿吃饭的理由吗?”穆子星不想留,也不想继续和程双待在一起,话难免就说得不客气:“让我在你那小姨开的饭店里吃饭,这很强人所难。”
“上次你不就吃得很开心?”程双颇不理解看来,也有些恼。
“噢,对。”穆子星像是想起什么笑了笑:“幸好上次没吃,不然以我这对菠萝过敏的体质,吃了还不定怎么样呢。”
程双算是听出来了:“说来说去你就是觉得这家饭店有问题。”
“没有,哪有问题。”穆子星摇头,苦笑道:“你小姨还好好开着饭店,我小姑却下落不明。我嫉妒,我不想在这里吃饭,可以吗?”
程双一噎,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久久凝视着穆子星,久久不能言语。她真不知道穆子星这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副鬼样子。就算她刚才固执地要将整事情怪在饭店头上,她除了给她查明真相也没做别的了吧,她有说过一句重话吗?
她何必这样。
程双知道她在生气,却不清楚她在气什么,潜意识里也不想知道,她逃避这问题:“不饿吗?不饿我就先送你回家。”她努力平心静气。
“不必了,我可以自己走。”穆子星说完就转身了,彻底拉开和程双的距离。
她不想和程双吵,当务之急就是离程双远一点。
毕竟还是合作伙伴,彼此都给对方留点面子吧,省得到时候连平心静气坐在一张谈判桌上都做不到了。
程双眼神凝在穆子星稍许颠簸的背影上,视线由上及下,挪到她脚后跟,眸色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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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山饭店是个不太好打车的地方,脚痛难耐的穆子星算是真情实感的体验了一回。
下山的路不太好走,穆子星每走一步,脚后跟就疼上一分,她仿佛正被人生生剜去几块肉,对痛感都快要麻木。
穆子星停在原地等了会儿,没忍住给穆子空打了电话:“在哪。”
“开会,怎么了。”
“没事。”穆子星舔了舔唇角:“就随便问问。”
“闲的。”穆子空语气淡哂:“到时候我就去向爸提议让你到公司来上班,省得你整天没事干。”
“挂了。”穆子星干净利落挂断电话。
穆子空那端一阵忙音,他不觉低骂了声,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文件上,沉静开口:“继续。”
唉。
穆子星不自觉低头,将视线落在马路上密布的细碎石子,最终胶凝在那双银灰色高跟鞋上。
早知道就不穿了,明知道第一次穿鞋容易磨脚,她还偏要臭美把鞋穿出来显摆。现在好了,脚后跟已经磨破了,她总不能赤脚走路再把脚底板也扎伤。
穆子星抬头看看四周,两旁是高耸入天的树木,郁郁葱葱。前路笔直,不远处大概三十米的位置,摆着一张供人休息的长椅。
走到那儿,再想办法。
穆子星几乎是用挪的,为了防止脚后跟继续和鞋沿摩擦,她已经将鞋后跟整个踩在脚底。她粗制滥造的高跟拖鞋,很难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