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双点头,她想起徐璈来。这些年两家都没合作,他应该很恨吧?
“当初是他自己主动提的。”
程双拧眉,想不通徐璈这样做的原因。
“当年,他两个女儿同时看上了我和你小叔,我和你母亲很快就结了婚。徐璈大概就以为徐洛也能嫁进我们家,在婚宴上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他永远不会和新礼制料有任何生意上的往来。”
“啊?”程双懵了。
“大概不想让人觉得他是在卖女儿。”
若将两个女儿都嫁进程家,再倚仗新礼制料发展生意,难免会有这种猜忌吧。
风光正盛的他自然要面子。
“可后来的事你知道,你小叔喜欢上了穆颂吟,这亲事自然就黄了。”
“他后悔了是吗?”程双问。
“是。”
程维新望着她:“你母亲去世前,就经常会有些莫名其妙的事发生。传言或者项目,总会将荣锦和新礼制料扯在一起。一开始我还不以为意,直到你母亲去世,这种情况愈演愈烈。”
徐璈迂回包抄的行事作风程双早见识过不止一次,她抿抿唇:“他何不直接提?”
依两家那时的关系,徐璈提合作,他爸不至于会拒绝。
“他应该和你母亲提了,但都被你母亲拦了下来……她从没和我说过这些。”程维新想起程双的母亲,眼神温柔了些。
“而且,当时正好是你小叔死活要娶穆颂吟的时候,他心里指不定怎么数落我们家,怎么可能主动提合作。”
“既然这样,那两家不合作完全是他的原因啊。”程双嫌恶溢于言表。
他凭什么站在受害者的立场,理直气壮做这些伤天害理的坏事。
“也有我的原因。”
程维新叹了口气:“你小叔失踪,外加上你母亲去世,一系列的事搅得我疲惫不堪,偏偏这时徐家的态度又诡异地热络起来,拒绝和徐家合作的同时,我才和贺家签订长期合约。”
原来是因为这才和贺家签的合约,程双想起失踪案的事,问他:“爸,你是不是觉得小叔的失踪和徐家有关?”
“我有怀疑。”
查了这么多年,总在关键地方断了线索,程维新无力极了:“所以我始终都和他们保持着距离。”
怪不得程双总觉得她家和徐家有距离感,即使徐洛经常来看她,也抹不掉这看不见的距离感。
“失踪案的事我也在查,不过我查的是贺家。”程双又讲了她的发现。
程维新脸上的怅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可奈何的笑:“你把这些都做了,那我做什么?”
程双本无意求助程维新,但听完过往是非后,她还想送份礼物给昏迷的徐璈。
“爸,荣锦现在的掌权人是我,你说我们俩联手,能不能把荣锦并过来?”徐璈醒来,面临的将是一无所有。
“荣锦有根基,老股东很多,不太容易……”程维新讲到一半停下:“掌权人怎么变成你了?”
徐璈将他那一亩三分地看得那么重,会那么轻易将实权让给程双?
程双又讲了她‘貌合实离’的计谋:“徐璈为了稳住我,就把部分权力让渡给我了。”
聪明反被聪明误。
此时程维新看程双的眼神已然全是欣赏,不知不觉中,他女儿竟然如此能干了。
他略一沉吟,想出办法:“就利用他昏迷这事。你明早就召开董事会,让他那个得力助手张经理宣布你暂代他的职务。如果有股东反对,你就说荣锦即将和新礼制料合作了。”
这相当于是只有程双掌权才能拉来的大客户,程维新觉得没人会再反对。
“合作?”
程维新点头:“慢慢吞并。”
“会不会太冒险了?”程双原计划是一口吞并,这样拖着时间,她怕夜长梦多:“万一他醒过来?”
“放心。脑溢血,不死也残。”
过去,程维新总想尽办法让程双感觉到家庭的温暖,即使他怀疑徐家,也尽量和徐家维持表面上的往来。
他希望程双能在健康的环境下长大,可这种人为塑造的健康环境,本身就是畸形的。
程维新无限感激程双能成长得这么好。
这话从一向温文尔雅的程维新口中说出来,程双一时还有些难适应,她看向他,又明白过来。
因为徐璈伤害她了。
程维新与人为善,即使做生意也讲究和气生财,但这不代表被人欺负时会忍气吞声,尤其这人还欺负到程双头上。
“徐洛就更不用担心了,你觉得她有这个头脑吗?”
程双原本隐隐的不安顿时消散一空。
程维新说得很对,以现今的局势看来,事情的棘手程度远没有到值得她担心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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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开完股东会议,程双回到办公室整理股东大会上强烈反对她代职的董事名单。
程双先前来荣锦帮忙时,被迫接受了徐璈硬要塞给她的那份她母亲的股份,谁知阴差阳错,她竟一跃成为除徐璈外的荣锦第二大股东。
事情好办了许多。
程双相信凡是参股的董事没有人是不想赚钱的,她只要适时从手指缝里露出点利益来,没人会再反对这件事。
对着股东名单和公司内部资料,程双努力想弄清每一个老股东反对的理由,对症下药,逐个击破。
这时,门外响起了刺耳的争吵声。
她抬起头,门从外猛地被推开。
黎秋仍拖拽着徐洛,面露难色,但徐洛来势汹汹,说是拖着黎秋在走也不为过。
徐洛很快凭借蛮力进到了办公室,黎秋还揪着她,只边禁锢着徐洛的行动边冲程双道歉:“抱歉程总,我没有拉住她。”
程双笑笑:“没事,你先出去吧。”
黎秋朝程双鞠了一躬,紧接着关上门,伴随着门咔嗒响声的还有徐洛的嘲讽:“程总?你脸可真大,这位置是你坐的吗?”
有幸见识到徐洛的这一面,程双心中竟说不出的痛快,她反呛:“不是我坐的难道是你坐的吗?”
“我才是爸爸的亲生女儿,爸爸如今昏迷不醒,公司自然该归我管。”徐洛走到程双面前来,双手撑着办公桌的桌沿,怒目相视。
程双望着她那双隐藏着怒火的双眸,心情愉悦,她拨了拨指甲:“如果真像你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程双漫不经心理着衬衫的袖扣,态度傲慢极了:“说实话,这位置我早就不想坐了,你要是能替代我就趁早来。”
徐洛气不打一处来,撑在桌沿的手指逐渐泛白,她闭了闭眼睛,试图保持冷静:“别装了,你早上召开股东会议的事,你以为能瞒过我吗?”
“我从来就没想瞒你。”
程双直视着徐洛的眼睛,笑了:“何必要瞒着你。就算你知道了,你又能做什么。难不成你觉得你对我有什么威慑力?”
浓浓的后怕终于如浪潮般涌了过来,徐洛眼神失焦般地在桌面上划来划去,最终汇聚到程双身上:“你想做什么。”
“那你先告诉我,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徐洛一笑:“我做了什么你不是都知道了?”
程双学着她虚伪的笑:“你亲口说的才有意义不是吗?”
“那你就永远都别想知道。”徐洛抛出这句话。
程双倏地笑出声来,她想起她爸爸昨晚说的话,就徐洛的这头脑,真的用不着操心。
尤其这头脑还处在失控的边缘,这完全是碾压式的谈话。
“好。”程双站起身,按响内线电话,躬身:“泡两杯咖啡进来。”
程双率先往沙发那儿走,眼睛落在仍杵在书桌旁的徐洛身上:“怎么才短短一晚上,你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她想不注意到都难。
原本精致的长卷发此时乱蓬蓬的披在肩头,长及脚踝的当季新款大衣上满是皱褶,尤其是妆容。长时间的脱妆暴露了她眼角和脸上的细纹,堆砌的粉在细纹这夹缝中求着生存,眼底的红血丝满是疲惫不堪的味道。
一眼望去,很难将她与过去那个风光无限的徐洛比在一起。
“还不是拜你所赐。”徐洛走到程双近前坐下。
黎秋端着两杯咖啡进来,放在茶几上,余光观察着这两人的气氛,考虑叫保安的可能。
“你害我的时候,应该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程双抿了口咖啡,又兀自否认了:“哦不,你应该想不到,毕竟你和他都是理想主义者。”
他们永远只会将事情往最利于自己的那一方去想。
“你怎么知道是我?”
“难道你觉得自己做得很缜密吗?”
徐洛双手捧过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滋味一如昨晚。
温热甘苦的咖啡流到喉头,滑向她的胃部,贯至全身,却完全不能给她以温暖。
寒,彻骨的寒。
望着眼前高高在上的程双,原本想要夺回一切的气势瞬间弱了,她苦笑了声,问她:“看在过去的份上,能不能放我们一马?”
程双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抬头对上徐洛的视线,又将眼睛摘下来挂在胸口:“那就看你配不配合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