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松正色道:“谁人还希望自个无故受伤遭罪不成,王爷您多虑了。”
简单两三句话,既把来这儿的目的说的有理有据,还将受伤这件事掩盖过去。并且再次强调童蒙的浪子之心,侧面烘托他的无可奈何。
这真可谓是将语言的艺术发挥到淋漓尽致。
重回读书时做阅读理解的感觉,董传林不觉苦闷,反倒心中不由升起一番骄傲感。
武能斗野猪,文能打哈哈。
就知道!他选的人差不了!
嘉晖听完大笑两声,狭长的眼睛眯成缝,“你俩是兄弟?”
这个问题问的有点尴尬,连董传林本人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兄弟……也算吧。毕竟他天天都喊韩松哥,虽然不是同个娘胎出生,但异姓义结金兰称兄道弟的人也不少。
可光说兄弟他又不甘心!手拉过嘴亲过,连窝着他怀里睡觉的事都干过,说是兄弟太憋屈。
偏偏他俩干过这么多亲密的举动,却没有一丝名分在里头。酸甜苦辣咸,除了老天只有他俩两人知晓。
虽说他不想让旁人掺合进来,但这并不影响他对韩松回答的好奇。
平常说两句软话哄他开心都能别扭得要死,今儿他倒要看看他还能怎么“糊弄”过去。
董传林正陷入遐想,脑补韩松的各种说辞时,右手倏地被大掌捞走紧紧握着。
这还没完,大掌的主人貌似觉得光牵手不够明显,扬起两人蜷成团的手球,不要脸的说道:“王爷您现在看清了吗?”
看清什么?!
我们两之间藏都藏不住的奸情吗?!
身处旖旎的青楼,董传林没因这儿充盈的各种羞耻之事感到羞涩,反而因为韩松一句很正经的问句闹个大红脸。
心中犹如小鹿乱撞,撞僵硬了身子,撞红了脸蛋。董传林难为情的低头,被紧握的手忍不住去扣他手心。
真不要脸!他同意了吗就乱牵手。
韩松没董传林想得复杂。王爷问,他便答,值得高兴的事儿没必要瞒着掖着。
回答落落大方,没有能找茬的地儿。
嘉晖又捡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询问后,下令让随从将童蒙带走关押,黑衣灰衣男子做为从犯,一并留在春风阁不能走动。
夜已深,审讯判刑不差一时。
嘉晖面带疲倦摆手让他们先退下,说是会将人压至县衙,让县老爷妥善处理此事。
话已至此,董传林也不好再提要求,只得先回家候着等消息。
谢过尹掌柜,三人分别。摸黑回到董家时,众人已睡下,只有董传林的房间还留着一盏微弱的油灯。
两人简单洗漱,小心翼翼地生怕扰人休息。这段时间大伙儿都太累了,脑海中的弦绷得紧紧的,一丝都不敢懈怠。
如今童蒙被关押,加上王爷亲口承诺会妥善处理,董传林紧皱的眉头终于可以安心舒展。
劳累奔波一天,躺下后他很会入睡,窝在韩松怀中似一只乖巧的猫。
翌日,早饭后董传林提起童蒙的事情,省略过程的曲折,他重点讲了王爷的重视和事情的转机。
话落,众人久久不语,只有不知事的小侄子扬着小肉手,发出软糯的咿呀声。
良久,董光承长舒一口气,重重拍着董传林的肩头,叹道:“你俩辛苦了。”
这一声叹像是一道闸门,倏地打开董传芳的泪泉。她双掌遮脸,肩头不断颤栗,豆大的泪珠顺着指缝流落,难掩呜咽之声。
小侄子耳尖,听到姨姨的哭泣后他不甘落后,四肢挥舞着哇哇大哭。
董传芳抽噎的声音大些,他哭闹的声音便更大些。不知事的小娃娃似乎想用自己薄弱的声音,掩盖住她的难过。
好在母亲就在身边,她们用指腹为孩儿擦去泪水,用细臂揽住抖动的肩,用薄弱的身躯传递力量。
哭泣声渐停,屋外暖阳升起,一切美好如初。
王爷不仅平易近人,办事效率还特别高。早饭后不久,屋外传来马蹄声。
照大夫吩咐吃药治疗后,董传芳的病情逐渐好转,不再抗拒生人,但听到急促的马蹄声后,她还是下意识地退缩。
韩松率先出门与车夫交谈,把空间留给姐弟两人。
董传林早先想好一堆的劝解词,在他看见董传芳微红的眼眶时,消失殆尽。
他一句话一个词都想不起来,安慰她的,臭骂童蒙的,他通通都忘了。
他回想起早晨刘月的举动,学着母亲的动作揽住她的肩,任由泪水浸湿衣裳。董传林抚着她薄薄的肩背,反复念道:“姐,别怕,我们会一直守着你的。”
马车到达县衙门前时,太阳高挂,本是劳作的好时机,公堂外却围满一圈人。
候了一会儿,县老爷柳大人到场,又过了一会,晖王也大驾光临,身后还跟着尹掌柜。
骗婚这事儿对董家来说是件苦恼的大事,可对于县老爷来说只是一件小事,更别提能让王爷多上心。
能让王爷许诺认真处理已是谢天谢地,这会儿他却亲自盯着,这番亲力亲为让董传林有些不安。
古代权贵滔天,身为普通农户谁人都得罪不起。若得罪权贵,说理讲情,样样行不通,连律法都能顷刻修改。
晖王是名副其实的权贵,董传林与韩松是名副其实的农户,身份相隔天南地北。能不能让王爷夸目相看他不知道,但他心里清楚,只要说错一句话,脖颈上悬着的脑袋可能就不保了。
董传林不由得提起一股气,丝毫不敢轻视。
待王爷安稳坐好,柳大人宣人将童蒙等一行人压上公堂。
主犯从犯待遇分明,短短一夜,童蒙跟换了个人似的。头发杂乱无章似鸡窝,衣服皱皱巴巴似抹布,面容憔悴不堪似大病一场。
柳大人显然已经对骗婚一事熟门熟路,没问几句话就把童蒙的各种罪证一一罗列。
“罪犯童蒙,你隐瞒喜龙阳之事骗婚,被揭穿后死性不改还故意伤人导致董传芳滑胎一事,你可承认?”
“我……”童蒙迟疑半天,除了一个我字其它屁话没放。
他壮着胆子看一眼晖王,见他对此事爱搭不理,专心致志地与旁人喝茶,他脸皮厚了几分。
“胡说!都是胡说!”童蒙憋红脖颈反驳,手脚并用地往董传芳方向爬,“传芳你快说句话啊,我们只是小吵小闹,哪有县老爷说的严重。”
带着镣铐,他行动受限,刚爬两步就被衙役逮回去。
他没灰心,继续向董传芳嚷道:“我本来是打算今天去看你的,我要把你接回家休养,天天给你炖骨头补身子!你快解释解释啊,有什么委屈咱回家说!”
董传林上前一步,挡住童蒙的视线,拱手朝柳大人道:“大人,童蒙无丝毫悔改之心,反而想以小事为由化解。草民觉得应该严加处理,断其侥幸之心!”
“胡说八道!大人您千万不能听他的!”童蒙情绪激动,连声辩解。
“我和传芳是真心相爱的!是真心!我只有一时被春风阁的小倌迷住心窍,没有骗婚!没有故意伤人!”
说完,他又朝董传芳位置高声哀叹道:“传芳你快说句话啊,你快想想我们之前的恩爱日子,怎么可能是假的,你快想想!”
闻言,本就情绪不稳定的董传芳回忆往事,愈发难过,眼眶瞬间湿润,气息中都带着一股哭泣声。
看不到人脸的童蒙听到似有若无的呜咽声后格外激动,欣喜着不断说软话向董传芳求情。
从一进门他就感受到董传芳的注视,这会儿他一说往事对方便感动落泪,她心中肯定对他还有深厚的感情。
都愿意为他相夫教子,煮饭洗衣,肯定是爱到骨子里去,怎么能真的忍心看他受罪,肯定是吓唬他的,多说几句好话她便心软了。童蒙美滋滋的想。
可惜,童蒙不但脸皮厚没脑子,还非常眼瞎和自我感觉良好。
他嘴巴叨叨没停,本以为能换来董传芳的心软,却不曾想扰怒王爷。
“这是给人吵架的地儿?”
嘉晖说话模棱两可,明明烦到要死,还装模作样的看他人反应。不了解他的人会以为他没底气,芝麻大点的小事都做不了主,要询问县老爷意见。
柳大人却清楚得很,晖王是烦躁透底。这是给他最后的表现机会,若他反应迟钝或出错 ,恐怕就得跟着童蒙一块儿跪着了。
“罪犯童蒙强词夺理胡搅蛮缠,扰乱公堂秩序。来人,杖责二十!”
沉闷的一阵棍击声伴随着鬼哭狼嚎亮相,待声音停止,童蒙已半死不活,耷拉着眼皮瞪着董传林。
见晖王对他的处理没任何说辞,气定神闲地饮茶,柳大人松口气接着审讯。
“罪犯童蒙,本官再问你一次,骗婚伤人一事,你可认?”
一顿暴揍后,童蒙六魄丟了三魄,无心再做零胜算的争辩,点头弱声道:“……我认。”
“好,既然罪犯已认罪,那本官……”
“等等。”一记沙哑却不失温柔的女声打断柳大人的话。
众人齐齐望向她。柳大人拧眉道:“你还有何事要说?”
董传芳朝家人抿嘴摇摇头,表示无碍后问道:“小女只是想询问大人,若男子家人一同隐瞒并帮助骗婚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