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篇一共有三个主题。
第一个是传达韩婶的话,让他注意休息,别熬夜,要稳当,好好学习。
这段字数最多,立意最深,总让他有种感觉,这段话后面的说教告诫不是韩婶说的,倒像是韩松的语气。
皱着眉头,董传林接着往下看。
第二个主题是在描述董光承和刘月在他离家后的焦急心情。
第三个主题是说,二姐董传芳的未婚夫童言来了董家,他去瞧了瞧,觉得人不错,让董传林放心。
董传林气不打一处来,咋咋呼呼地咒骂一句。
不远处的陈岁阳有些诧异,呆呆看他在焦急地来回踱步,“怎么?不会是……心上人变卦了吧?”
真不是他多想,就董传林现在这焦急状态,不让人想歪都很难。
“屁!”董传林更气了,“他要敢变卦我就,我就先甩了他!”让他一辈子都找不着人,急死他去。
陈岁阳很不给面子地笑了,“火气那么大,信里说了什么把你激成这样?”
“没说什么,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刚刚那句话把董传林一肚子都清干净,心情舒爽很多。
“那你愁什么?”陈岁阳又说:“没提变卦不就挺好的。”
董传林幽怨地看他一眼,摆摆手说道:“说了你也不懂,你去睡觉吧让我自己待会。”
就是什么都没写他才生气呢。整封信下来,和韩松本人相关的估计只有结尾处的名字,其它地方都在讲一些有的没的。
我要想听这些,我不会去问爹娘,要你在这转述?转述就转述,这个他忍了,但好歹你多写几个字啊,一张信纸很贵吗?这张写完了,再来一张纸不行吗!
董传林越想越气,脑袋都快炸了。
他辛辛苦苦挤出位置,分享一大堆自己的生活,结果对方屁都不回一个!
舌尖抵着牙龈,董传林拼命抑制住火气,思绪在脑海中来回旋转。他暗暗想到,韩松一定没那么绝情的,肯定是有什么细节他没发现。
又认真地回顾一遍信,董传林长叹口气,认命吧,那蠢蛋真的一丁点都没提到他的生活。
好不容易可以寄信联系,信里不提生活细节和自身心情,那提什么?每次都讲道理,谈论人生吗?
“啊……”
董传林忍不住低吼一声,拳头紧握。
“喝口水冷静一下吧。”陈岁阳躺在床上,撑着手臂半起身。“要不然睡一觉?睡醒起来说不定就想通了,我们这有好多人连心上人都没呢,比你惨多了。”
董传林听完脸瞬间黑了。
陈岁阳感觉不对劲,连忙说道:“不想喝水那算了,不要强求。你是不是没吃晚饭,要不吃点东西?”
他越想越有理,肯定是没吃晚饭,又气又饿才如此激动。
他又说:“伙房这个点都关门了,屋里……”他环顾四周,指着床下的坛子说:“这有酸豆角。”
董传林憋不住了,刚要说话,陈岁阳再次开口。
“酸豆角不行不行,酸是开胃的,越吃越饿。吃盐花生吧!扛饿。”
董传林目光呆滞,头往边上移,死死盯住桌上那个碎花包袱。他伸手拆开,剥了一个花生塞进嘴里。
他气鼓鼓地死劲嚼,连剥五六个花生,把嘴塞得满满当当才罢休。他含着一嘴东西嘟囔道:“看着盐花生的面子上老子这回原谅你!下回再犯可没那么走运。”
他边咀嚼边说话,陈岁阳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思考半天也没搞明白他的意思。只当他是把气都化为食欲了,陈岁阳没有搭理,躺下继续睡觉。
空腹吃掉大把的花生,结果就是消化不良、腹痛难忍。
夜里,董传良足足连跑三趟茅房,动静把熟睡中的陈岁阳吵醒。
清晨天刚亮,陈岁阳起身第一件事就是去伙房接热水。夜里没热水,又不敢让他大口饮凉水,只能抿一口润润嗓子。
董传林脸色惨白,喝水动作依旧畅快。一口气把大碗热水都饮尽,他才觉得肚子好受些,又病恹恹地躺回去。
“我替你向张师傅告假吧?”陈岁阳把碗放到桌上。
董传林轻阖双眼假寐,“不用,我躺会就行,你去洗漱吧。”
“别逞强,还是请假吧。”陈岁阳有些不忍心,“张师傅虽然严厉,但还是很通情达理,身体不适告假他不会生气的。”
“我真没事,夜里起身太多回,现在有些困。眯一会就行,你别管了。”
见他强硬坚持,陈岁阳也不好再劝,“那你躺着,我去伙房给你端碗粥回来。”
脚步声由高到底,最后安静下来,耳边清净不少,董传林手抚抚还有些涨的肚子。
说没事都是假话,只是他不愿告假休息罢了。方才一碗热水下去,肚子舒服多了,仅剩的一点不适稍微忍忍就过去。
基础本就比别人矮一截,还加紧练习,技艺再高超的师傅也挽救不回。
眯了一阵,又喝碗热粥,董传林的脸色好多了,只是稍稍有点苍白。
按照往常的习惯,在位置上坐定后,其他人等着发放木棍练习,而董传林则要拿着竹筐去装豆角。
今日,他照常拿着竹筐去装豆角。刚踏出切制房的门便撞上张师傅。他瞧了瞧董传林手里的竹筐,说道:“跟我进来。”
董传林乖乖跟在他身后。
张师傅在主桌坐下,招手让陈岁阳搬了一篮子木棍。他在众多木棍中拿一把出来,每根都上手掰扯弯曲,精心挑选。
木棍干燥后经过浸泡软化,呈现出与新鲜木材完全不同的状态,不懂行的人可能真的会错认为药材。
张师傅手里握着一根木棍,剩下的木棍整齐摆放在桌面。他边弯曲木棍,边和董传林讲诉挑选要点,时不时还让他上手弯曲。
一通详细讲解过后,张师傅让他自己在桌上挑选五根软化最好的木棍。
董传林耐住紧张,按着讲解要点挑选,每一根都仔细辨认,他才敢下手。挑选好五根木棍,他看着张师傅的表情,心里有些忐忑。
早就听陈岁阳说,浸泡软化是门技术活,首先要能辨别合适的软化程度,师傅才会让学徒亲自动手。
陈岁阳还说,虽然其他学徒都在用木棍仿药材进行切制练习了,但还有小部分人从来没有亲自浸泡软化过。
可见辨别合适的软化程度有多重要。
张师傅就着五根木棍一一上手弯曲,嘴角带着点笑,“还不错”。说完,他又把挑好的木棍打乱,看似随意地在木棍堆里捡了几根,“拿去练吧。”
董传林雀跃地接过木棍,颔首道:“多谢师傅教诲。”
与一旁站着的陈岁阳一同转身回位置,董传林欣喜地朝同伴呲一口白牙。陈岁阳笑着给他比个大拇指。
卢致明看着他们两个的笑脸,板着的脸更冷了。
……
董传林终于能跟上进度一起切木棍,他异常兴奋,手握着那五根木棍,心里默想着张师傅说的讲解,反复弯曲实验。
有这件高兴事,董传林昨晚咋咋呼呼气得要死的点都变得可爱,他也懒得去计较,看在盐花生的面子上就谅解一次他的一根筋。
几天过去,又到车夫出发去黛山镇的日子。董传林兴致勃勃地去送信。
又等了十日,董传林收到心心念念的回信。
这回韩松稍带提了几句他自己的事。
他说,前几天去上山,在上回两人发现兔子的坑里,又有一只兔子掉进去,而且毛色大小都差不多。
灰兔勾起董传林的回忆与思念。
回信时,他又忍不住地写了一大堆。当写到第一张纸的最后一行时,他有想过停笔,别让韩松太得瑟。
他也确实做到了,收笔折好信,把它塞进信封里,刚捏起一粒饭想往上抹,他就后悔了。
拿出信纸,在结尾处划拉一笔糊住名字,他拿起一张干净的信纸,继续写。
反正他一直以来给韩松留下的印象就是唠叨、啰嗦,他现在也没什么好值得忧虑的。
面子什么的见鬼去吧!舍不得面子套不着郎!
送出信件就盼着收到回信,收到回信又想着再次寄出。时间随着一封封信件流逝,董传林有时候在暗暗想,异乡的生活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熬。
又到车夫回程的日子,下工后,董传林照常和陈岁阳去车夫住所领信。
路上经过马车卸货地,意外碰见好久不见的人。
是掌柜的贴身管事王叔,他在指挥工人卸货。他也看见董传林,笑吟吟地望着他。
两人简短打过招呼,董传林欲提出离去,不打扰他工作。
他还急着回去拆信,不知道这回韩松在信里又写了什么趣事。
董传林话还没出口,就被王叔抢先。
“董兄弟手里拿着的是家人回信吗?怎么是两封,是上回的信忘拿了?”王叔又道:“估计又是车夫忘记把没领完的信交给主事,等会我非得训斥他一顿不可。”
“不是”,董传林扬起两封信,“另一封是松哥寄来的,韩松,您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两位少年多次帮忙,怎会忘记。”王叔笑笑,沉吟片刻道:“说起来已经好久没见韩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