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介小民大打宫妃的大事被他一描述倒是成了小孩子打闹,丘水洛看着他的眼神简直像在看着一个怪物。
方天灼道:“若是如此,那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贵妃可愿?”
方天灼这么说就说明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丘水洛纵然心中再不甘心,还是道:“全凭陛下决断。”
“既然如此,贵妃占了口头便宜,筝儿占了手头便宜,念在筝儿不痛不痒,贵妃却带了伤,那么从今日开始,贵妃好好养伤,筝儿禁足一月,以示公平。”
丘水洛咬紧后槽牙,何筝皱起细眉头,两个人都觉得对自己很不公平。
禁足什么鬼?他还想出宫呢!
方天灼话音一转,道:“方才,是谁踢了筝儿?可还记得?”
何筝一愣,条件反射的一指。丘水洛心里一咯噔,那宫女已经脸色惨白的噗通跪了下来。
“哪只脚踢得,嗯?”
宫女顿时瘫软,疯狂磕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左脚,还是右脚?”
宫女抖若筛糠,泪流满面的求饶。其余人等纷纷屏息,殿内几乎死寂。
何筝终于意识到不对。
方天灼此人,骨子里揉杂着的全是阴狠暴佞,做事全凭喜好,此刻只怕是那嗜血般的欲望又涌了上来。
丘水洛刚刚站起又跪了下去:“红云只是受臣妾指使,陛下,此事已经过去,臣妾愿跟何公子和解,请陛下开恩饶她一命!”
“贵妃莫不是觉得,能左右朕的心意?”
丘水洛惊恐:“臣妾不敢!”
方天灼肆意妄为惯了,最恨有人左右他的决定,何筝看着那对主仆,也有点腿软。
但他真不觉得人家踢他一脚就活该要断一只脚,他额头冷汗直冒,方天灼已经开口:“拖下去,双脚全砍了。”
一阵更为畏惧的惨叫和求饶。
何筝吞了吞口水,忽然高声道:“陛下!”
方天灼看他,何筝跪在地上直起身子,原本就雪白的脸惨白如纸,强作镇定道:“我突然,突然想起,踢我的,好像不是她……陛下,我这两日身体不适,头晕脑胀,很容易出现幻觉,陛下可否等我身体好些,慢慢想想,再重新指认?”
若有人因为他而断了一只脚,何筝只怕要做噩梦了。
“看来筝儿的确病得不轻,方才朕与贵妃说的话,你过耳便忘了。”
何筝浑身僵硬。
洛贵妃左右不了方天灼的心意,他又怎么能左右的了?
何筝仰起脸,眼睛瞪大望着他,他很害怕,也很坚持,他清楚自己无法接受方天灼因为自己断人一只脚,可他因为害怕自己会被杀,又不敢继续求情。
只能僵持着。
有人走进来把那宫女拖了出去,在出门的那一刻,方天灼突然道:“罢了,那就等筝儿再好好想想。”
一句话生,一句话死。
那宫女顿时瘫软在地上。
何筝挺直的僵硬脊背缓缓弯曲,身体微微发抖。
他必须要尽快计划,赶紧出宫,真的好怕有一天自己身上突然背上人命官司。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事情,何筝这辈子都不想经历。
殿内渐渐散去,何筝左右瞅瞅,也麻利的爬了起来朝外走,说是走,不如说逃,他几乎是小跑着的,后方突然传来声音:“站住。”
洛贵妃的话他可以置之不理,装没听到,但方天灼……他不敢。
何筝急刹车停下,慢慢转过身,方天灼已经在桌案后面翻开了奏章:“过来给朕研墨。”
何筝看向南门良,后者已经十分有眼色的朝外走,何筝像被刀架在脖子上慢慢走里走。
心中陡然涌起一股“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凄凉。
他只见过电视上偶尔有研墨的镜头,真正弄起来还是头一遭,左右瞅瞅除了方天灼屁股底下那个根本没有凳子,只能认命站着。
墨锭握在手里,何筝慢吞吞的在砚台上画圈,半晌砚台都还是干的,他疑惑怎么这样,就发现方天灼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何筝僵了僵,估摸着应该倒水,然后就发现砚台旁放着一个精致的小水盂,里头还放着一个“挖耳勺”,凭着一股直觉,他拿起小勺子把水滴到了砚台上。
偷偷去看方天灼的脸色,虽然依然面无表情,但神色之中已经少了几分阴冷。
何筝松了口气,又多加了两滴,方天灼顿时皱起了眉。
“身为何相之子,无人教你研墨,无人教你规矩,无人教你认字?”
何筝大脑又开始急速运转,低声细语道:“我在家……不受宠,都是弟弟学习的时候,偷偷去看,会些样式,但不知精髓。”
又在扮可怜,方天灼也不知道信没信,他站了起来,何筝心里一咯噔,条件反射蹲下来,活像突然被警察逮到的受惊的犯罪分子,就差双手抱头了。
方天灼:“?”
何筝意识到自己反应过猛,忙低下头拍了拍方天灼的靴子,并吹了吹:“你鞋上有土,我给您拍拍。”
“站起来。”
何筝只能站了起来。方天灼比他高,随便一站都能感觉到他身上充沛的力量,何筝被他靠近,十分有压力。
方天灼握住他的手拿起墨锭,沉声道:“研墨初期一滴水足够,墨锭要平着转,必须受力均匀,要这样。”
何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努力做出一副认真的样子,抿着嘴想他的罗太医。
如今他被禁足,也不知道一个月之后会怎么样……说起来,古代禁足一个月是三十天吗?
方天灼凝目,发现他两眼发直似在神游,他手指上移,轻轻捏住了何筝的下巴,把他的脸从前方转向自己,声音低柔:“听到了吗?”
何筝顿时回神:“什,什么?”
怒意凝聚,方天灼眉宇溢出森寒,何筝做出委屈模样:“陛下明知我喜欢您,一刻都离不开您,被您靠近就身子发软,脑子空白……还非贴那么近跟我讲。”
他理直气壮:“那我,我当然听不进去啦!”
方天灼:“……”
森寒怒意褪去,他眸子闪了闪,似乎惊疑不定。
喜欢您,离不开您,一被您靠近就身子发软,脑袋空白……
这是什么话,怎的叫朕突然心脏打鼓,呼吸困难?
作者有话要说:方皇:心脏打鼓,呼吸困难,头皮发麻怎么破?
筝筝:别急,等我跟罗太医私奔就好啦!
来呀!大声告诉方皇这是什么话!
第6章
方天灼不是没听过类似的话,但很少有人能像何筝一样说的这么坦率,坦率的仿佛本该如此,仿佛他生来就是为了喜欢他的。
方天灼吻了吻他的脸颊,何筝条件反射的缩肩,方天灼心情不错的回到椅子上,提笔道:“不许发呆,好生研墨。”
何筝只得继续研墨。平时看电视镜头研墨那么轻松,此刻自己真的上手才发现并不容易,力道过轻不行,过重也不行,过稀不行,过浓也不行。最重要的是这是一项耐心活儿,可这又不是游戏机,怎么可能耐心的了?!
何筝努着劲儿发泄似的迅速用墨锭磨了一会儿,又因为手酸垂头丧气的放缓动作,他风寒还没好,站了一会儿就晕乎乎的犯困。
方天灼突然开口:“放下吧。”
何筝立刻丢了墨锭,打起精神:“那我能告退了吗?”
方天灼道:“给朕捏腿。”
捏你大爷的腿。
何筝乖巧的蹲下去,双手握拳在他腿上乱锤,恨不得直接锤断他的腿,但力气的确有限,捏腿对于他来说更是个体力活儿,蹲着蹲着膝盖就不知不觉触地,他揉着揉着就跪在方天灼脚下睡着了。
腿上微微一重,方天灼低头看到了对方歪着脑袋,脸颊侧枕在他的大腿上,他开始还有些意识,一发现自己抱着他大腿就强撑着揉眼睛继续捏腿,过了一会儿就真的不动了。
方天灼低头皱眉。研墨是学习基础,捏腿是伺候人的基础,这个何筝,当真是何相家的那个吗?
他拍了拍何筝的脸,触手滚烫。
“来人。”
南门良立刻小跑进来,方天灼道:“去请太医。”
何筝这回风寒加重,发了高热,烧的迷迷糊糊还做起了噩梦,方天灼坐在椅子上翻书,直到罗元厚诊完,才头也不抬的问:“如何?”
罗元厚拧着眉,低声道:“回禀陛下,应是受惊所致,臣再加些药,配合风寒丸吃了,好生静养,过几日便可痊愈了。”
“那就有劳罗太医了。”
“陛下言重了,臣职责所在。”
罗元厚起身收拾东西,眼睛却忍不住朝床上看。说到底,若非自己制了生子药,他也不会被当成生育工具送入宫,更不会如此频繁生病。
胸口闷闷做痛,罗元厚告退后快步走出了殿门。
何筝迷迷瞪瞪的做了噩梦,眼睁睁瞅着方天灼把那宫女双脚砍了,宫女哭号震天,全身都被血染的通红,挣扎着朝他爬,一边爬一边嘶喊:“都怪你!都怪你……还我双脚,还我双脚!!”
噩梦反复,何筝烧的难以清醒,只能徒劳挣扎,发出听不清的梦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