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静咬着牙,眼睛都红了,眼角是湿的:“爸——”
纪父没理她,转而又看向纪淮和宋辞:“阿淮你先带小辞上楼去,拿冰块给他消消肿。”
纪淮淡淡地嗯了一声。
“阿静和饶川两个人磕磕绊绊走了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她为了他吃的苦我们也都看在眼里。”纪父说,“这件事怎么着都得给她一个交代。”
到底纪静是亲生的。
就算是敲打她,也只一句略过了。
家里大事一向是纪父做主,他这么说,就相当于是钉死了,这事儿怎么着都得查到底。
没人敢反驳他的话。
半晌,只听得见纪静压抑到了极点,委屈又绝望的哭腔。
她鲜少哭,这一次哭是真的忍不住了,她憋了太久了。
宋辞只觉得浑身一片冰冷,浑浑噩噩的,从身体到指尖,全都凉到麻木了,就连被纪淮带着往楼上走的时候,都是没什么知觉的。
纪淮带着他来到了卧室里,轻轻地合上了门。
然后他拿着包住冰块的毛巾,走到了宋辞的面前,放在了他的脸边。
宋辞像是陡然被惊醒了似的,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纪淮的动作更轻了一些。
宋辞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纪淮,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他想了很久,他还是不愿意背这个锅。
对待别人,可以用刚才那个说得过去的借口糊弄。
但是对待纪淮,他不想糊弄。
站在纪淮的角度来看,就算是宋辞和饶川在过去有一段情,而今天骤然间看见了那么多露骨疯狂的照片,他也是不可能不膈应的。
更别提饶川的身份还是纪淮的姐夫,他姐姐的爱人。
那膈应程度简直是成指数增长的。
纪淮看着他,眸色浅淡,如同琉璃一样,让人看不透他的真正想法。
宋辞咬了一下牙,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的机会,一股脑地道:“照片上的那个人不是我,我没和饶川谈过,也没跟他做过,刚才我在他们面前说的话都不是真的,我只是为了应付他们而已,但是我想跟你认真的解释一下。”
在别人的眼里,照片上的人就是宋辞,他没办法一个个去解释。
但是既然纪淮都是黑化后重生的,他觉得他的接受能力应该高一些。
而且……他只在乎纪淮怎么想,其他的人不重要。
纪淮安静地看着他,长睫微垂,在眼尾蓄成一道锋利的弧度。
气氛似乎蓦然压抑起来,让人呼吸都觉得困难。
宋辞连脸颊的疼痛都感受不到了,顿了会儿,艰难地道:“我……不是之前的那个宋辞……我也叫宋辞,但和之前的那个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我一睁开眼,就已经在和你的婚礼现场了,之前发生了什么我都不知道,我只记得我很喜欢你。”
虽然这很扯淡,但是总比直截了当的告诉纪淮“其实你的这个世界是本书,你是这本书的男主角”要好。
这已经是他仓皇下,到目前为止能够想到的最好的解释了。
宋辞垂下头,声音低了下来:“我也只喜欢你。”
纪淮还是没说话。
长久的沉默就像是一根锯子,不断地锯着悬在宋辞头顶吊着的达克摩斯之剑的绳子,最终到达一个临界点,那把剑蓦然掉了下来,直直的坠落到了宋辞的脑袋上,让他从头到尾都觉得一片冰凉和麻木。
宋辞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痛苦和窒息充满了身体的每个角落,似乎要将每个角落全都磨出血来。
——纪淮为什么不说话?
他是不是不相信他?他肯定不信的吧?
他会怎么想他?他是不是不会喜欢他了?啊……纪淮好像也并没有多喜欢他,一直以来都是他在扒着纪淮,都是他在死皮赖脸的自作多情……
原著里前半段的时候他那么喜欢原主,就算在这一世刚开始的时候他已经黑化了,那份深入骨髓的爱也不是在一朝一夕间能变化的吧?
他对他的好,他的主动拥抱和亲吻……是不是全都是以宋辞是原主的基础上的呢?
虽然他变化很大,虽然他曾经猜测过纪淮有没有认出他不是原主来……但那只是猜测,代表不了纪淮真正的想法。
霎时,宋辞只觉得那一点凉浸透了心脏,又迅速化成冰,将他所有的血液全都冻住了,又化为满满的惊疑和委屈、还有忐忑,一点点的凌迟着他。
宋辞张了张嘴,还未说话,眼睛却先红了:“我……”
他想说“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好不好?”,但是那句话却被死死地哽在了喉间。
这并不是完全的真话,这只是一部分的,经过包装后的真话。
他并没有对纪淮做到真正的坦诚相见,所以没办法恳求纪淮对他毫无保留的相信。
但是下一瞬,宋辞的头上却落下了一只手,那只手轻轻地揉了一下他的头发,旋即,空气中响起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我知道你不是他,我一直在等你开口。”纪淮静静地看着他,“你终于肯跟我说了。”
宋辞猝然抬头看他,眼睛睁大,不知怎的,或许是放在他头顶上的那只手太过温暖,或许是纪淮的语气太过于温柔,那一瞬间宋辞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一大滴眼泪从眼中滑落。
他赶紧伸手,急急地擦去:“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身上没有胎记。”顿了顿,纪淮又补充道,“还有很多地方,我又不是傻子。”
宋辞呆呆地看着他,脑中混沌极了:“胎记……那你是……”
“在结婚那天晚上发现的。”纪淮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当时没打算跟你做的,我不喜欢面对没办法掌控的事情。”
宋辞怔怔地看着他,这一刻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那你后来……不碰我……也是因为我不是原来的宋辞?”
纪淮:“……”
宋辞对这件事为什么这么耿耿于怀?
纪淮咬了一下牙,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次被逼着正儿八经的给出解释:“不碰你是因为,知道了你是一个陌生人,我又不是色|欲熏心的禽兽,随随便便的就可以把人拐上床。”
宋辞更加呆了:“……可是有几次我都忍不住了,那时候气氛也很好,你也没碰我,我以为我们是两厢情愿的?”
原来不是吗?
原来从头到尾对对方有欲望的只有他一个人吗?
纪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眸阴沉:“……”
因为你他妈睡着了,两次。
现在宋辞居然还敢拿这个来质问他?
纪淮都要被气笑了。
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怕自己真的当场控制不住对宋辞做点什么出来,他转移话题道:“你先休息吧,我下楼去看一下。”
宋辞看着他,仿佛就像是一个机械的木偶似的,还在困难地理清方才的逻辑。
纪淮站起身来,又摸了摸他的头发,怕他多想,忍不住道:“从头到尾,从结婚的第二天起,我从来没把你当成以前的那个人过。”
那些爱怜,心疼,温柔,拥抱,甚至是唇舌交缠的甜蜜,对象全都是现在的宋辞。
他分得很清楚。
宋辞木然看着他,陷入了纪淮早就发现了我的身份的怪圈中,不断地回忆着自己有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蠢事,一时脑容量超负荷了,听了纪淮的话后,也只点了点头。
纪淮看出他没反应过来,还在头脑风暴中,加重语气,又重复道:“现在,洗澡,睡觉,不准胡思乱想,其他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等会儿我过来的时候,要看见你已经躺在床上了,明白了吗?”
宋辞抬头看他,许久,才缓慢地一点头。
纪淮嗯了一声,俯身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声音很轻:“真乖。”
纪淮离开了。
宋辞坐了许久,从两个人相遇开始,这半年的时间里,每一件事,都细细的回忆了一遍。
从纪淮结婚当晚对他冷笑,说不给他资源不给他钱,到后面的不耐烦,冷淡,疏离……然后是温和,对他的忍耐程度提高……再是酒店门外他赶过来给他的一个拥抱,还有船上的主动亲吻……
最后是他在舞台上唱歌的时候,纪淮灼热的视线,以及唱完歌后他将他抵在车门上,火热的亲吻和缱绻。
还有,近距离的心脏狂跳的声音。
分不清是宋辞的还是纪淮的。
想着想着,宋辞忍不住弯了一下唇角。
他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新吐了出来,仿佛要借由这个动作,将心中那些负面情绪也一并全都排出去。
既然从一开始,纪淮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从来就没把他当成原主过,那这就够了。
真的。
其他的事情,都不算事。
他明天再想办法去联系饶川,让他跟纪静解释。
现在先洗澡,睡觉。
宋辞站了起来,走向了浴室。
洗完澡后,他就在床上躺了下来。
过了一个多小时,纪淮走了上来,他先在床边看了会儿,然后轻手轻脚的拿了睡衣走进了浴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