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下一瞬,他的声音便停了下来。
纪淮侧过身体,主动靠近过来,伸手把宋辞抱进了怀里。
宋辞的眼睛蓦然睁大,尚有一滴眼泪挂在他的眼角,他就这么瞪大了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一下,仿佛连呼吸心跳都一并停止了。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意义上的主动在一起同床共枕,睡在同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床被子。
——这也是宋辞穿过来后,纪淮主动对他做过的,最亲密的一个动作。
宋辞僵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下一瞬,他便察觉到自己的额头上落下了一抹温热。
触感柔软,一吻即分。
纪淮开口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色太柔和的缘故,就连他的声音都染上几分温柔缱绻的色彩。
他说:“我知道。”
宋辞的眼泪一下子又止不住了,霎时喷涌而出。
他说的是我知道,而不是我相信你。
这两句话是有微妙的区别的。
我相信你可真可假,可真诚也可敷衍,谁都可以说。
但我知道的意思是,我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了解你的一切,我不需要从别人那里去定义你,无论他们说什么,在我这里什么都不是,因为我知道真正的你是什么样子的。
宋辞仿佛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谁见了他都想踩一脚,吐一口唾沫,投以鄙弃厌恶的视线。
甚至还有人想让他去死,觉得他不配活着。
从出事到现在,身边相信他的人有,心疼他的人也有,但就是没有一个人主动上前拥抱他,轻轻地带着他转身,将全世界的恶意全都抛诸身后,然后温柔又坚定地对他说,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
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只在乎我眼中的你。
宋辞几乎都快哭崩了,将头埋入了纪淮的胸口,抽泣声宛如泣血一般。
他攥着纪淮的衣服,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被纪淮全都拥住,一并带入了怀中。
纪淮的下颔抵住他的发心,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动作温柔而有耐心。
宋辞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多眼泪,无论他怎么想停都停不下来。
就连最后他是怎么迷迷糊糊的在纪淮的怀里哭累了睡过去的,他都不记得了。
半夜里宋辞又做了个噩梦,他已经许久都没做过梦了,但是这一次他接二连三地做了许多的梦。
梦里面很多人追着他,手里举着火把,想要烧死他,宋辞睡得不太|安稳,挣扎着想要醒过来,但是他刚一有动作的时候,总有一个温暖的怀抱轻轻地环住了他,然后他的手被人握住,背后也被人轻拍着,像是在诱哄自己受了惊的宝贝。
哪怕是在梦中,宋辞仍然感到踏实和安心,他一直紧皱着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来,旋即才一点一点的睡熟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纪淮仍然维持着抱着他的姿势。
宋辞安静地在纪淮的怀里躺了会儿,终于从那种不真实的恍惚感中回过神来。
原来他不是在做梦啊。
这一切原来都是真的。
纪淮真的出现在他身边了,还哄了他一晚上,不是他的幻觉。
宋辞轻轻地动了一下身体,想从纪淮的怀抱中爬出去,他的动作明明很轻,但在熟睡中的纪淮却仿佛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下一瞬,他像是形成了条件反射似的,抬手轻抚着宋辞的背,含糊不清地道:“没事……那都是假的,乖……有我在呢,不用害怕。”
宋辞的眼眶一热,心像是被泡在了一盆温水中一样,暖融融的,那点温度又很快蔓延向四肢百骸,将他整个人全都包裹住了,化为了最坚硬的铠甲。
昨晚纪淮……就是这么安抚了他一整晚吗?
所以他是一晚上都没睡吗?
宋辞躬起身体,小心翼翼地从纪淮的身边离开,然后塞了一个枕头进他的怀里。
他站在床边,弯下腰,轻轻地吻了一下纪淮的额头,一如昨天纪淮吻他的那般。
宋辞在他的耳边低低地道:“谢谢你。”
如果不是你的拥抱,我可能都不知道我这么脆弱,但同样也是因为你的存在,让我重新筑起了抵御伤害的围墙。
谢谢你在全世界都在诋毁我的情况下,还愿意来到我的身边。
谢谢你愿意对我倾注你所有的温柔。
谢谢你让我知道,我也是可以被人呵护着的。
宋辞站在床边又看了会儿纪淮,然后转身进了洗手间。
他重新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衣服,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此刻是早上六点半。
宋辞站在走廊里,靠在一个房间的门旁边,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巧的物件,头微微低着,脸色一片冷白,窗外透进来的微茫铺散在他的周身,勾勒出修长的侧影。
时间一点一点慢慢的流逝。
六点五十。
房间的门啪嗒一下被打开了,魏立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背朝门外往后退的,他拥着一个女人,那是左如。
左如像是在对他撒娇似的:“今天为什么要起这么早呀?”
魏立低头吻了一下她的脸颊:“今天我有一场重头戏,我得提早过去看看。”
但实际上是因为他知道昨天宋辞受伤了,今天他肯定不会来片场,他只是想尽情的呼吸一下没有宋辞的空气而已。
宋辞那个贱人,low逼,成天只知道打压他,就连他纡尊降贵地去跟他道歉他都不理,魏立早就受够了。
宋辞不在,他就会成为全场最瞩目的存在,庄然会对他刮目相看,也会夸他演得好,其他的工作人员也会心疼他,因为他受委屈了,宋辞欺负他了,所以大家应该捧着他,甚至就连单阳夏和江凌,说不定也会主动亲近他。
这样的日子多舒服啊——虽然魏立还没去片场,但是他已经完全能够预想得到了。
娱乐圈就是一个这么现实的地方,大家都有一双火眼金睛,都是见风使舵的人。
没谁会跟糊逼为伍。
魏立有点飘飘然。
旋即他又想到,其实昨天的事故完全可以再严重一点的,主要还是他年纪轻,没胆子,只敢挑一个中看不中用的怂包去吓唬一下宋辞。
他还不敢闹出什么大事故出来。
只要宋辞乖一点,听话一点,不要总跟他作对,他也可以考虑放他一马。
可是这注定不可能。
魏立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甚至都已经想好了下次该用什么手段去对付宋辞。
然而在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却猛然被吓了一跳。
只见宋辞穿着一件黑色的v领羊毛衫,抱着手,斜靠在墙壁上,眉眼低垂,脸上是漫不经心的表情。
他仿佛维持着那个姿势已经站了很久了,周身沾染着清晨凛冽的寒气。
见他终于注意到他,宋辞慢慢地抬起头,俊秀的脸上竟然带着一丝笑意——只是那笑却让人看了只觉得发寒,像是被一只处在深水中的恶鬼缠上,拉住了脚直直地往下拽去,仿佛要被拖入无尽的深渊。
魏立猝然僵住了:“是你?”
“是啊,是我。”宋辞就这么笑吟吟地看着他,声音很轻,但是却弥漫着一股极其强大的气场,“咱们聊聊?”
魏立微不可察地后退了一步,左如还没关门,看见他后退,下意识地探头出来看了一眼,当看见宋辞的时候,她的眼睛一瞪,嘴里发出短促的尖叫声。
魏立低下了头,绕开他就想往外走:“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可聊的。”
“是吗,”宋辞不紧不慢的,“我不喜欢强迫别人,既然你不愿意聊,那我就去跟昨天那个袭击我的朋友好好的谈谈心了。”
魏立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整个人惊得差点跳起来。
——什么意思?宋辞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不,绝对不会!他明明都给封口费了!接头的大哥打的保票,说绝对没问题,就算是进了局子那人就只会是一个哑巴,什么都不会说出来!
仿佛是洞悉了他的想法,下一瞬,宋辞脸上那一层像是面具似的笑容终于沉了下来,他把玩着手上的黑色小物件,声音冷冷的,宛如修罗:“故意伤害罪的共犯需要被判几年?”
铛的一声,魏立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嗡鸣声响起,大片黑底金星蔓延上来,让他后背发凉。
魏立攥紧了拳头,偏过头,几乎是咬着牙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辞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他的动作干脆而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仿佛他已经拿到了铁证,只是过来通知他们的一般。
但下一瞬,左如便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你先不要走!你等一下!那个男人招了吗?怎么可能——”
魏立脸色铁青,想也没想地回头吼道:“闭嘴!”
“我为什么要闭嘴!你疯了吗!”左如冲出门外,情绪十分激动,“我们可是明星,你知不知道万一被捅出去我们跟犯罪的事情有关,我们就算是毁了!”
魏立被气得胃疼:“你怎么就知道他不是在诈我们!那件事本来就跟我们没关系,我们为什么要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