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韶动了动,从阴影中走出。
“你不怕我吗?”他小声问道,“你会不会把我交到和尚道士手里?”
在他的记忆里,兄长正义凛然古板正直,容不得一点沙子。只要他犯了错误,就恨不得将人打一顿。现在他变成了鬼,说不定闻珩也会狠下心来,玩一出大义灭亲。
闻珩后悔极了,他明明很在意这个弟弟,到头来兄弟两个竟然这么生分,苏韶连这点信任都不愿给他。
“你是我弟。”闻珩向苏韶走去。
他走的很慢,怕吓到了不属于这个世间的弟弟,“我怎么会怕你呢?倒是你,好像特别怕我。”
“我才没有!”苏韶道,却还是因为他的靠近小小颤抖了一下。
兄弟两个在狭小的厨房里相顾无言。
“你……疼吗?”半晌,闻珩问出了从未表达过的话。
他知道弟弟的病,也知道他活的很累。可他已经太久没有表达过亲近,苏韶小时候就爱逆着他来,那时候身体还没这么弱,没少挨打。即使现在成年,兄弟两个见面时也横眉冷对,看彼此都不顺眼。
闻珩见过苏韶发病时的样子,他心里难受,嘴上却软不下来。
苏韶也没想到兄长会问出这么一句。
他很想像以前那样竖起爪牙,冷冷的讽刺他两句,可是心里却随着这句话软得一塌糊涂,这些年来因为病痛,还有人际上的不顺遂产生的满腹委屈都因为这简单的一句话难以抑制地冒出头,扰的苏韶无法平静,只想对哥哥低下头,在他那里寻求安慰。
他没有父亲,所有对父亲的期待都放在是闻珩身上。
“疼,我好疼啊。”苏韶说,“爸爸死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疼?”
闻珩把比自己低了一头的弟弟搂在怀里,苏韶难得乖巧,高大的兄长只觉得他可爱极了。
正要安慰他,又听到苏韶道,“应该没有。爸爸身体可没有这么差劲,他还生了两个儿子呢。我什么都没有。”
闻珩心酸之余,又觉得好笑,他摸摸苏韶的头,“才多大,就想要孩子了?”
话一出口,闻珩更加难受。
苏韶的时间停止在了二十岁这年,他没了未来,就连能在这里呆多久,也是个未知数。
“哥……你可要好好的,妈妈还指望你给她养老呢。以后不要总是不回家,多陪陪妈妈不好吗?别总想让颜冬心过来,他不是什么好人!”说起颜冬心,苏韶心里就来气,他抓着闻珩的衣服,对着他耳边道,“我说真的,你们都被他给骗了!他可坏了,老实欺负我,还抢我东西吃!”
苏韶因为心脏不好,很多东西都不能吃。偏偏他又嘴馋,总想着偷摸吃点,闻珩没把苏韶的话放在心上,他对颜冬心没什么好感,也没有恶感,不过见他是苏韶的朋友,总不能让苏韶在朋友面前没面子,可是这小子竟然因为这个吃醋了,果然是个小孩子。
闻珩拍拍他的手背,“都听你的,你说什么样就这么样。”
苏韶听出了他话里的敷衍,想举例说一下颜冬心做的坏事,可是脑子里想到的,全都是平常的小事情。他这个人记仇,被膈应到后,总能记得很久,迟迟忘不了。可这些事根本没有说服力,闻珩也不会放在心上。
他正想着组织一下语言,却看到闻珩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苏韶情绪平静下来,从他怀里钻出,对于刚才撒娇的行为有点不好意思,稍微歪了下头,不想直视他。
“元元,你会离开吗?”闻珩声音很轻,不难听出他话里的期待。
苏韶老实道,“我不知道,应该不会吧。”
闻珩因为他的话,明显失落下来。苏韶看他的反应,竟觉得有些满足。
他这辈子总算留下了点东西,而不是所有人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即使身体虚弱还爱搞事,也并非被大家当做拖油瓶,而是真真切切相处了二十年的,家人。
苏韶说,“我死了以后一直迷迷糊糊的,去咖啡店的时候了,连正门都没有走。店里的金蟾也跟我说,我是个新鬼,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什么都意识不到,就算别人再说也不觉得自己死了。但是你带我回家之后……我才明白。”
闻珩后背一凉,他想到了刚才诡异杂乱的梦。
要是真的呢
苏韶在梦中的反应,如果都是真的呢?
没有人安慰他,他那么娇气的人,却要独自面对生死,亲眼看到家人讨论他的死讯,无论怎么大喊大叫,都不会有人看到他。
闻珩心疼极了。
他早就知道,死亡是件很残忍的事,也明白苏韶可能会早早离开,但这一天来临时,还是会觉得无措。
“我也不是故意消失的,可是我控制不住身体,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看不到我了。”苏韶道。
“元元……”闻珩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苏韶勾起嘴角,故作欢笑,“你们要好好的呀,我可是在一边看着呢。真是的,想打人都打不到,郁闷啊。”
他说着,忽然消失在闻珩面前。
闻珩呆愣愣站了许久,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收拾好厨房后回了自己房间。
那边苏韶收起了傀儡,在心中跟系统反馈,【这傀儡功能还行,就是装鬼是不太专业,如果能一点一点慢慢变透明,最后消失不见就好了。这么忽然就没了,感觉有点出戏。】
系统:【……】
·
盛思仪起了个大早。
小儿子离世的消息让她缓不过来,晚上也睡的不安稳,梦里全都是苏韶的音容笑貌,还有他去世前,躺在床上乖乖巧巧的模样。
昨天已经和颜冬心把苏韶的房间整理好,闻珩回来了,葬礼那边可以交给他来做,盛思仪松了口气,总算能静静地缅怀这个孩子。
她推来门,来到苏韶的房间,打开衣柜又把里面的衣服拿出来翻了一遍。弄好之后重新铺了床铺,将床上乱糟糟的毯子叠好,放到一边。
弄完之后她忽然反应过来,昨天已经收拾过床铺……
晚上谁在上面睡过?
她想起闻珩说的那些不可置信的话。
她的大儿子说,在咖啡厅里见到了元元,拉着人回了家,开门后一转头就不见了。
盛思仪当时心里很乱,她原本以为是闻珩编出来安慰她的话,可是现在一想,这个理由根本就不成立!
元元回来了!
温柔的母亲站起身来,四周张望了一下,没有看到想见的人。
她不觉得苏韶已经离开,只是用最柔和的嗓音呼唤道,“元元,你在这里是不是?”
没有人回答。
朝阳自窗外冒了头,盛思仪怕苏韶见不得太阳,匆忙把窗帘拉好。
昨天闻珩的话,还有今天的床铺,都给了她一点希望。
她不过是想再见见小儿子,多跟他相处几日。
盛思仪心里难受,她眼睛早就哭的红肿,可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下。
她用袖子擦了擦,不想在儿子面前表现的这么软弱,“元元你别怕,妈妈这就把灯关了,妈妈很想你,出来我们说会话好不好?”
她关上灯,窗帘忠实地把外面光线遮挡严实,屋子里昏暗极了。
盛思仪坐到苏韶的书桌旁边,对着床上发呆。
她没有等到儿子,便自己开口,向苏韶诉说心里的爱。
苏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过了很久,终于决定去看看颜冬心在做什么。
苏韶把颜冬心给自己甩的锅理了理,最大的一个就是,昨天闻珩话里提到的,害的柏昱杰丢了工作,
柏昱杰是个演员,个人形象营造的很好,实际上就是个普通人,少不了七情六欲。颜冬心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柏昱杰,两人聊得来,做了朋友,顺带着苏韶也跟他们两个有了交集。
颜冬心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一开始苏韶只觉得他为人温和,脾气很好,最适合做朋友,后来才发现其实这人做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
他和苏韶相识,就是看苏韶家里富裕。
富家小公子不食人间烟火,天真浪漫,心思最好猜。跟他做朋友实在容易,而且苏韶又讲义气,他朋友不多,每一个都格外珍惜。
颜冬心没有工作,跟着苏韶就能活的不错,但他并不觉得满足,把目光放到了一线女星贝辛彤的身上,柏昱杰给他们牵线,颜冬心在剧组混了个脸熟,还因为颜值高,客串了一个龙套。
贝辛彤是个强势的女孩子,而且很放得开,没有觉得颜冬心这样的人哪里不好,甚至还认为他可爱极了。
几人一拍即合,成了好朋友。
再后来,颜冬心打算给贝辛彤下药,可是他不想自己来做,就骗着苏韶去。
贝辛彤又不傻,发现苏韶的作为后,把人大骂了一顿,再也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同时把柏昱杰记恨上了。
颜冬心不知道跟柏昱杰说了些什么,柏昱杰对苏韶态度很差,后来又传出柏昱杰的一些黑料,包括他和女神贝辛彤闹翻的事,迅速黑的不能再黑。
他本来就是个二线演员,演技也称不上特别好。后来又有小道消息说,是苏韶追求贝辛彤不成,把气撒到柏昱杰身上了。柏昱杰心灰意冷,宣布退出娱乐圈,跟苏韶断了往来。柏昱杰的父母整日来闻珩公司闹,说苏韶断了他们儿子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