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修刚得了宝贝似的一路走一块看,时不时回头朝他笑笑。简桥能看出他是真高兴,眼睛弯起,眉梢都带着笑,忽然又觉得那摊主要价也挺值。
他的嘴角也忍不住往后咧,问靳修:“你没见过这个吗?”
“没有。”靳修道,“我家是内陆,又不在沿海。出去吃的时候也没见过。哎,这个好吃吗?”
简桥说:“三四月份的时候好吃,我也只吃过一次。”
俩人又往前走,靳修的确对海物了解的不多。他看到一条滑溜溜的长条鱼疑惑,他只吃过黄鳝,还是切段做成菜的。简桥在后面笑着介绍:“光鱼,不好吃。”
又往前,看到一只扁鱼,眼睛偏着。
简桥刚要当解说员,就听靳修抢答:“这个我知道,比目鱼。”
他一直被简桥夸学霸,今天这种遇到什么都不认识的情况有点没面子。、
简桥笑笑,没说话。
靳修确认自己认的没错,转身要走,随后便愣了——对面摊位上的是个比目鱼更大的鱼,圆圆的,也是扁的,眼睛偏着。
靳修皱了皱眉心,一脸“你TM逗我”的表情看看大的,又回头看看小的,满腹疑惑的往后退了两步。旁边有人碰到他喊着让一让,靳修又低头,发现了另一堆鱼,也是扁的,眼睛偏着,但是偏着的方向跟第一种正好相反!
靳修:“!!!!”简直要怀疑人生了,哪里来这么多扁扁鱼?
简桥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从最后一个摊位上买了点,这才跟靳修讲。这几种都是比目鱼,圆的是欧洲比目鱼,就是常听说的多宝鱼。另两种眼睛对着的,一个是偏口一个是鸦片。他买的这个小小鱼就是龙利鱼,刺少肉嫩,回去让老板给煎一煎。
“比目鱼的种类很多,记住左鮃右鲽就好认了。不过不自己买的话其实不用认,外面饭店做的都是最常见的一两种。”简桥提着东西跟靳修去停车场。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水泥地上到处都是积水,俩人鞋子湿透,裤腿也被挽起一些,像两个渔民一样并肩往外走。
靳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简桥难得知识碾压了一次,有意卖弄:“我听说……”
靳修果然好奇地抬头:“听说什么?”
“比目鱼的鱼苗眼睛都是正的。后来越长越大,一边眼睛就开始搬家,这样嘟嘟嘟,就面瘫了……至于瘫左还是瘫右,纯属运气。”
“……”
简桥又道:“我还听说……”
靳修问:“还听说什么?”
“比目鱼的眼睛有的左有的右,是因为他们俩是情侣,平时总喜欢瞅对方,瞅着瞅着就偏了。”他说完转了转眼珠子,斜看着靳修,“这样。”
靳修嘴角抽搐,走出两步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样吗?”靳修也学他,斜着眼珠子瞅过来。他的眼睛是标准的桃花眼,这会儿含笑看来,眼波流转,简桥的心脏立刻停了一拍。
他觉得自己有点反常,大概是有分离焦虑症。
“对。”简桥把这些怪情绪抛之脑后,哈哈笑着冲靳修斜瞅过去,“就是这样。”
靳修离开前一天的中午十二点。
因为上午去市场太开心,靳修下午也来了兴致,拉着简桥到处闲逛。
他给简桥介绍两侧的欧陆建筑,这处是文艺复兴时代的手法,那处是典型的巴洛克风格,再前面是哥特式建筑……简桥偷偷去旁听过建筑设计的课,对这些一知半解,听他一讲倒是明白很多。
俩人去酒吧一条街,靳修对于别人门口的各种鸡尾酒酒名很感兴趣,简桥便跟他讲什么酒度数如何。
靳修对此很意外,上下打量他:“你对这个还很懂吗?”
简桥道:“纯理论而已,没去过。”
靳修不解地看着他。简桥又笑,“想去,但是我爸妈不允许。虽然说偷偷去他们也不知道,但是会心虚,也没人陪着去。”
靳修点点头:“我也没去过。”
简桥:“……”
靳修:“……”
“一起?”靳修问。
简桥点头:“一起。”
他们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兴奋之外之余还有些紧张,怕自己露怯,让人看出是新手。俩人左看右看,最后选中一家看着比较低调的,靳修昂首挺胸,简桥紧随其后,一块走了进去。
酒吧比他们想象的要规矩的多,有侍者从门口一路领着他们到卡座,又在一旁教着点单,上面东西明码标价,倒也不用担心被黑。简桥不敢多喝,要了一杯鸡尾酒,靳修要了一份饮料。
俩人一块往旁边的表演舞台上看。音乐躁动,人群鼎沸,完全陌生的人和物。
简桥新奇地到处看,很快发现灯光总是往他和靳修这一桌转,舞台上的表演者也转过身,对着他俩跳起了诱惑热舞。
靳修也察觉到了一点儿不对劲,俩人都怕被拉上去互动,对视一眼赶紧跑了。
从这家出去,又换下一家,俩人越玩胆子越大,只要不被拉去互动,待的时间也越来越久。简桥已经忘了自己不能多喝的事情,等到最后一场,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着靳修傻笑了起来。
靳修一直在喝饮料,看他目光迷离,心里咯噔一下。
他拿过简桥的杯子,哭笑不得道:“简桥,你可别醉啊,你这体重我背不动你。”
“我没醉,”简桥搓了搓脸:“就是有一点点上头。”
俩人提前结束,开始往民宿走。道路两侧桃林被风吹的飒飒作响,简桥低头摆弄相机,在昏暗的景观灯下突然开口。
“靳修,”简桥站住,闷声问,“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靳修也停下,回头看他:“早上九点。”
简桥“嗯”了一声,深吸一口气:“那录个结束吧。”
这一天俩人嘻嘻哈哈,吃得满足,玩得也尽兴。靳修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完全无牵无挂了,这会儿一听“结束”二字,心里才忽的就泛起一阵情绪。
他回身朝简桥走过来。
简桥打开录像模式,认真看着镜头:“今天,是我和靳修的最后一天。我们……没能看到日出。今天下雨。”
他说到这突然停顿,按了暂停:“有点啰嗦了,重新来。”
靳修在背后伸出手,按住了他的手背:“挺好的,就这样,继续吧。”
简桥看他一眼,又调整状态,重新打开:“我们今天去了这边的市场,买了海怪,认识了比目鱼。”
“是的。”靳修也把脑袋挤过去,跟他挨着一块看镜头,“我们还看了这边的欧陆建筑群,晚上又去了酒吧。”
简桥把镜头偏向他。靳修笑着指了指简桥,“这位好像喝多了。”
简桥摇头笑笑,没反驳。
“现在是午夜12点,”过了很久,简桥才在画面外,说道,“我们的最后的一天结束了。晚安,以及,再见。”
第28章
录像结束,俩人都站着没动。
晚风一波一波地荡过来, 简桥抽了抽鼻子。
“哭了?”靳修又往前一步, 俩人面对面, 靳修伸出胳膊, 抱住简桥拍了拍, “没事, 别不舍得。”
他轻拍着安慰别人,自己的鼻头却也开始微酸。
然而分别在即,他们就像宿命里两条比目鱼,一眼在左, 一眼在右, 即便比肩游过这一段, 结局也是不同的。
“我们去看个日出吧。”靳修突然下了决定,“明天如果不下雨,我们去看日出。”
简桥带着鼻音, 眼睛发红:“你还要去机场。”
“日出是五点, 我看完再走, 来得及。”
“我怕我上不去。”简桥更委屈, “我今晚……喝多了。”
“没关系。”靳修道, “我背你。”
第二天早上四点, 外面还是漆黑一片。靳修起来换上衣服, 收拾好行囊, 随后把简桥叫醒, 俩人朝山顶出发。
前一天的雨迹已经被风干, 空气微凉。简桥醉酒的后遗症还在,走路晕乎,双腿无力。靳修便伸手架着他的胳膊,时刻提防着他踩空。
路途过半,靳修的胳膊酸的发抖,身上满是汗。他把风衣的扣子解开,又换去另一侧。简桥时而觉得自己十分清醒,时而又想要犯瞌睡。他明白自己这是还没醒酒,又不想太拖累靳修,几次想要把胳膊抽回来。
然而靳修不许,俩人就这样一路搀着扶着摇摇晃晃,在天际微亮时到达了山顶。
大概是前一天突然下雨的缘故,山顶上竟没有其他人。山的远处是广阔的海平面,靳修在平地上坐下,让简桥靠着自己。天际越来越亮,简桥仍有些晕,于是换了个姿势,枕在靳修的腿上。
天空转为一片浅蓝,简桥睁开眼,看到靳修坚毅的下巴。
“第一天见你的时候,我不该那样。”简桥想起他们初见,“我那天才穿过来就被叫去拉面,整个人都懵了。所以后来假装扑倒救你,你是不是脑震荡了?”
靳修低头,嘴角微微翘起:“是的,轻微脑震荡。”
简桥赧然,睫毛轻颤着移开眼。
海天相吻处现出一道白光,渐渐转黄。
“我那天也不该放你鸽子,让韩狩陪去买东西。”靳修也道,“那天你一定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