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完自己周围的环境,他动作缓慢地坐直身子,感觉到全身灵力充沛,右肩和胸口的钝痛全部消失,这才放心地舒了口气,他真的活下来了。
沈时澜正打算下床找人,没想到向前一看,便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少年。
少年此刻伏在与寒玉床仅仅隔着一层薄纱的梨花木桌上,沈时澜想要立即抱住他,仓促穿鞋后下了床却又很快停止了一切的动作,他看着距离不过一米的少年,沈时澜竟然有点不敢触碰那层薄纱。
他低头看着伏在床头闭着双眼的少年,目光仔细地描摹着对方的容颜,对方的发丝有些凌乱,但那张脸还是干干净净,眉心朱砂艳丽灼目,只是眼角发青,神色疲惫。
仔细看去,对方衣服上上下下没有一处完好,沈时澜怜惜的目光再次转移到那张脸上,看着对方蹙紧的眉峰,担忧的神色,心脏一处抽疼。
沈时澜终于心疼地伸出了手,一手掀开薄纱,另一只手敢碰又不敢碰,动作迟疑地靠近对方,在触碰到对方肌肤的那一刻,轻缓地抚摸着那张早已疲惫不堪的脸,目含眷恋和疼惜,他想要抱着对方但是怕惊醒少年现在好不容易的美梦。
对方一定许久没有休息了吧。
当他觉得够了,想要抽回手之时,却敏锐地发现少年的睫毛动了动,那双原本清亮灵动的黑眸缓缓睁开,却是呆滞无神的模样。
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眼珠先是迟缓地转了转,接着很快睁大,那双呆滞的眼睛渐渐有了光辉。
沈时澜想,那的确是双漂亮的眼睛,也许他这一生都不会忘记这双眼睛了。
谢晚寻心跳得很快,狠狠地撞击着他的胸腔,他感受到脸颊上那人指尖手心的温暖,他一手捂住对方即将离开的手,眼睛里很快蒙上一层薄雾,想要忍住眼底的湿润却感觉嗓子发疼,他什么都没说,眼眶一红,站起身子便抱住了眼前的人。
感受到身体真实的触感,谢晚寻感觉自己真的快要感动地流眼泪了,这是真的,不是梦。
他所有的话像是卡在了喉咙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他还是很用力地抱了抱对方。
最终,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你,你终于醒了。”
沈时澜心里也有些发疼,他回抱住少年,“嗯,我醒了。”
“我差点,以为你醒不过来了,你知道么,如果你还不醒,我们就要被扔出这药伤谷了。”
沈时澜心里发软,听着少年委屈的嗓音,正要开口安慰他,突然从门口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他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哼,你也知道啊。”
来者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对方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腰间还挂着一个药囊,沈时澜看到他这身打扮再联想到之前的遭遇,便对此人的身份隐隐有了些猜测。
对方说完话后就走进了房间,也不看正在互相抱着,你侬我侬的两人,目不斜视地坐在不远处的圆木茶桌前,慢悠悠地倒了杯茶。
谢晚寻听到身后的声音和动静,情绪缓和了不少,此刻察觉到房中尴尬的气氛,伸手轻轻拍了拍沈时澜的背。
沈时澜懂了他的意思,收回了手臂上原本的力道,两人心照不宣地同时松开了抱着对方的手,谢晚寻平复了一下心情,安抚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回头看去。
见来人果然是药夫子,立刻朝他拱手拜道:“原来是前辈,多谢前辈的救命之恩以及收留之恩。”
药夫子闻言低头吹了口茶中的热气,并不作回应,而谢晚寻便一直弯腰拜着,身体未动分毫。
沈时澜这时听到谢晚寻对那人的称呼和说的话,更加肯定了自己之前心中的猜测,这位可能就是救了他命的药夫子,作势也要朝他拜谢,药夫子却察觉到了他的动作,立即摆手回道:“哎,你好好回到床上躺着,你的伤刚好,别乱动。”
谢晚寻此时也劝道:“你给我躺回床上去。”
沈时澜看着少年警告又包含担忧的眼神,咽下口中想说的话,只好听话地躺回之前的寒玉床,然后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谢晚寻身上。
对方的背影与薄纱相隔,增添了一点朦胧感,少年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背对着自己朝不远处的药夫子弯腰拱手。
沈时澜看着“卑躬屈膝”的少年,不禁皱眉,心中不满地想到,为什么这人还不叫阿云起来?
药夫子慢吞吞地喝完手中的那杯茶,这才背手走到一直弯着腰的谢晚寻面前,轻缓地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别那么多礼。”
谢晚寻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再次低了低腰,朝身侧退去。
药夫子摸了摸他的白胡子,掀开薄纱,走到寒玉床边,看着气色已经渐渐红润的沈时澜,满意地点点头,“你的身体已经痊愈了。”说完他又看向身边的谢晚寻,“下午你们便离开吧。”
“好,多谢前辈了。”
沈时澜蹙了蹙眉,看向一脸笑呵呵的药夫子,想到之前的经历,把自己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敢问前辈,之前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药夫子摇头,“就是睡得久了点。”
“睡得久?”
谢晚寻在一旁说:“你睡了很久,半个多月,如果你再不醒,我们就要被赶出这药伤谷了。”
药夫子又笑了,“没错没错。”说着他转过身子再次掀开薄纱,走到谢晚寻的面前,“好了,既然他已经痊愈,我就先走了,别忘了,下午离开药伤谷”
“好,多谢前辈。”
药夫子也不回应他的感谢,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背手离开,直接出了房间。
谢晚寻见他离开后,掀开薄纱走近沈时澜,却不太敢靠近那张寒玉床,沈时澜察觉到他对这张床的抗拒,将身下的天蚕丝被抽动了一下,然后拍了拍天蚕丝被已经覆盖的地方,“来,坐这里。”
谢晚寻试探性地伸了伸手指,发现果真不是很冷,便放下心坐到了沈时澜的床边,看着坐着身子笑容温柔的青年,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对方的手,等他反应过来,两人的手指已经十指相扣。
即使知道对方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但想起之前的遭遇,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沈时澜看着他目光里淡淡的担忧,安慰道:“我真的没事了,你别太担心。”
谢晚寻点头,并没有被安慰到,脸色仍有些疲惫,“我知道你现在没事了,可之前真的是生死一瞬间。”
沈时澜失笑,“生死一瞬间?哪有这么夸张,是阿云太担心了吧。”
“你还记得我们到药伤谷的那天么,你在我进门之后居然倒在桃花树下睡着了,你知道我看到你闭眼不醒的样子有多担心?我当时真怕你死了。”
沈时澜回想起那天,觉得自己当天的确太随意了,怎么可以在桃花树下随便睡着,不由得一阵自责,可看着对方生气又担心的目光,最终到嘴边的一句却是:“我命硬,死不了。”
谢晚寻笑骂他,“去,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然后神色里还有点隐隐的庆幸。
“好。”
沈时澜保证完,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不禁想起另一个世界的少年,明明是一个人,为什么性格变化却这么大呢?
想到之前在那个世界发生的一切,再看着眼前的人,他心里既愧疚又自责,他辜负了那个世界的顾云臣,又让这个世界的谢晚寻担心,他可真是……
他不知道用什么话骂自己,要骂也是混蛋,禽兽,败类,混账之类的吧。
可一想起顾云臣,他心里除了愧疚还有怀念,他如果能够陪对方在那个世界过完一生就好了。
他看着身边神情略有放松的少年,忍不住问道,“我之前真的没有什么不对劲么?”
“你能有什么不对劲,不过是一直睡,然后做个梦罢了。”
“梦?”
谢晚寻点头,“我之前就跟你说过药伤谷的规矩,药夫子救人后有一个考验,这个考验就是在对方的梦境里放上他最向往最渴望的一切,如果对方能够保持初心不被迷惑醒过来,那么就能回到现实,病也会痊愈,反之则不能。”
这个考验其实跟当初那个鬼修给他下的控魅术有点像,如果一个人无欲无求,那么便会无所畏惧。
因为有心才会处处顾虑。
谢晚寻说完有些庆幸地看了一眼青年,还好对方醒过来了,他就该相信男主光环的嘛。
他此刻并没有注意到青年的神色早已经变得不对劲,眼睛里的光忽闪互灭。
谢晚寻见对方沉思,表情略带轻松地耸了耸肩膀,继续讲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当初我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因为你当时真的快不行了,我只能赌一次。”
“我赌赢了,但也很累。”说着他扣紧了手中的手指,目光定定地看着对方,“我很想知道你在梦里遇到了什么,值得你昏睡半个多月,还差点永远醒不过来。”
沈时澜回望着他,眼睛里的情绪一览无余,“我梦见了,阿云。”
也许那不是梦,而是存在的另一个真实。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最后一次申签,已经改了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