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南桑终究是把玄青放了回去。
玄青回去的时候,已是三更。他乘坐着南桑派的马车,回到将军府。
车轮压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发出“格拉格拉”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马车晃晃悠悠的,赶车人手中的马鞭只是不时轻轻划过马的背。
玄青坐在马车里,双目紧闭。
【我以为你会忍不住答应他。】脑中冰冷的机械音突兀地响起,沙石却半点没有被惊到。显然,他和这机械音熟得很。
这机械音正是当年在冥界自称是来自穿越司的那一道。
【为何?】
【你不是那么喜欢南桑吗?你在奈何桥畔等了一百八十年,等的不是他?对着这张日思夜想的脸,你也拒绝得了?】这机械音自顾自地说着,【哦哦,也对,现在你还是没有完全相信那是你的南桑。】
南洲君是称号,不过诸天仙神活得久了,称号也就成了名姓。至于南桑,南桑则是南洲君在历经情劫时所用的名字。比起南洲君,沙石和机械音的主人不约而同地更喜欢用南桑来称呼。
别听这机械音是冷冰冰的,这机械音的主人却不是那般冰冷,性格古怪得很。
机械音的主人继续说道,【你那么谨慎作甚?他真的是你的南桑。也亏得南洲君没做更改,直接用的是他本来的面孔。要是他一个世界换一张脸,你是不是更不会相信那是你的南桑了?】
沙石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反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确认的方法真的只有那一种?】
【当然。】冰冷的机械音中似乎透出了几丝不怀好意来,【只有你和他灵肉交缠的那一刻,才有查看他过往世界的机会。】
【嗯。】得到回答之后,沙石就不再言语。
沙石不说话了,可耐不住机械音的主人想说话,【我之前还担心你会崩人设。现在看来,你人设是没崩坏,可我看你这分明是要按照原来剧情走的样子啊。】
经过机械音这二十几年的科普,沙石如今已经知晓人设、崩坏这类词语的含义。
【按照原剧情走,好处嘛是世界意识和攻略者,哦哦,就是你的南桑,不会发现被攻略者出了问题。不过如果这样做,你存在的意义只是走剧情而已,无法达成反攻略的目的。】
【不会。】沙石惜字如金。
机械音也不在意沙石的少言寡语,事实上别看现在话痨,机械音自己少言寡语起来时,比沙石还要更甚。【你另有打算?透露一下?】
沙石睁开眼,露出了一个怀念的笑容,【愈痛愈爱。】
许久之前,他的小桑树一脸嘚瑟地望着他,喂,小石头你知道吗?人真的很奇怪,付出的越多,受的伤害越大,越能记住这个让他付出,让他受伤的东西。久而久之啊,反而喜欢上了。
他怎么回答的?他睨了他一眼,我伤着你了?
小桑树嘻嘻笑道,是啊是啊,而且痛入骨髓,痛入魂魄,药石无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春节就要过去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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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还是存稿箱
☆、君为上,臣为下05
君为上,臣为下-05
天高气爽,万里无云,是一个好天气。可是好天气,却并不意味着有好事发生。
这是洗尘宴后的第一个早朝,这也是一个难捱的早朝。
“不知玄卿以为如何?”南桑手支棱着脑袋,面上是一片真诚笑意,把一个贤明的君王演绎得活灵活现。
以为如何,以为如何。
你都这样说了,还能如何?
不少耿直的大臣在心里默默吐槽着,很是不懂他们的陛下到底要做什么。
昨天晚上还好好的,说要给大将军钦定一份好姻缘,还说什么有大将军在是国家之幸,是他此生之幸。陛下果真演技高超,所有人还真当以为是这样,以为君臣相得,千古佳话。
这年头抱大腿是一个技术活,难得出现一个陛下官方认证的金大腿,他们怎么可能错过?于是他们昨晚回去后,都在暗自琢磨着要怎样不动声色地向玄青示好。
结果还没等他们琢磨出个一二三来,说好的得之我幸就变卦了。第二天早朝的时候就要夺人兵权,不止如此,还要把对方软禁在京城里。说什么封赏侯爷爵位?呵,只要没给封地,就都是假的。他们在这朝堂上呆了这么多年,还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吗?更何况还没收了被人的兵权。
啧啧,果然圣意不好揣测。
大殿威严,地上铺的京砖光可鉴人,清晰地映出了站在上面的、跪在上面的人的倒影,其中就有玄青。
昨晚的事情给他带来了不少的冲击,可又有什么法呢?若是旁人,即便他是皇亲国戚,他玄青也必定让对方后悔到这个世上来。可是那人是陛下,是救了他的命,把他从污泥里带出来的陛下。是他的信仰,是他一生要守卫的人。
除了原谅他,忘掉那些事情,玄青又可以做什么呢?
昨夜的冲击太大了,相较而言,今天的交出兵权反而不是事。况且,这西北大军本来就是陛下的,他也是为了陛下才参的军。陛下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交出兵权,对于玄青来说并不算什么,真正让他皱眉的是后者,留在京城。
如果没有昨天的事情,留在京城就留在京城,可是……
玄青跪在地上,道:“回陛下,西北大军交移陛下乃是天命所归。只是兵符不在臣身上,放在将军府内安全之处,待臣回去之后便把兵符交予黄衣使者。”
众臣子听见玄青的回答里并无愤懑之感,只有一派平和,一时也不知是这君臣两人早有协商,还是玄青当真如此忠君。
不同于那些大臣,南桑一听见玄青前面的回答,便皱起了眉。他知玄青。玄青必有后话,而且这后话恐怕不是他想要听的。如果玄青没有什么后话,那依照这木头的性格,必定只会说一句臣无异议。
南桑的预感是对的,玄青跪在地上低着头,继续说道:“陛下待臣犹如肱骨。陛下待臣之心,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日日不敢忘,夜夜铭记于心。”
玄青这一通马屁拍下来,不少文官心下诧异,啧,这还是以往印象中的武将吗?诧异的同时也不禁有些牙酸。
早几年陛下就下令说要简言,无论是写奏折还是早朝说话,都不准扯一大堆没用的话,必须言简意赅,简明扼要。
他们言简意赅了好几年,这一下子又猛然听到了几句当年自己说的话。习惯了简洁之后,再听这种话是有点牙酸。
有人偷瞄陛下,果不其然,陛下面色阴沉。想来也是因为这一通废话而生气的吧。
“陛下好意臣感念于心,只是留在京中一事……”玄青铺垫了许久,终于说明最终目的,“臣今年二十有五,六载安于京城,十年居于西北。西北风土人情与京城迥然不同,边塞粗犷,京城雅致。臣习惯了边塞之景,实难适应京城。望陛下允臣安居西北,做一闲人。”
玄青这话翻译过来就是:待在京城水土不服,我在西北住惯了,在哪里养老不是?我想到西北那疙瘩去住。
听见玄青这么说,南桑的面色又阴沉了几分,周身释放出恐怖的威压。这威压,使得众大臣纷纷缩起了身子,恨不得能够把自己压缩的像一粒浮尘那般小。唯有玄青,脊梁挺直。他跪在地上,却是说不出的挺拔。
“朕,不允。”南桑咬紧了牙,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
有为臣数十载,三朝元老的,这还是第一次听见有皇帝直截了当地说“朕不允”。心下讶然,却也不敢去看陛下的表情——毕竟看多了折寿呀。
“爱卿不适应京城水土,多住几日就适应了。一日不行便一旬,一旬不行便一月,一月不行便一年。”
玄青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猛然看见南桑脸上略显扭曲的笑意。只听得南桑笑着继续说,“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南桑笑得灿烂,“不急,还有一生。”
玄青心下骇然,刺骨寒意再次出现。南桑这是在说,必须要接受他的爱意,适应他的亲热。如果一天适应不了,那就用十天来适应。如果十天还是无法接受,那就一个月。无论如何,这一辈子,玄青都无法逃出南桑的掌控。
一生二字何其重。压得玄青喘不过气来,他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不止玄青,殿上其余人也是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南桑和玄青之间的那点儿事儿,但南桑这些话听起来就明显不正常啊!
什么叫做用一生去适应水土!有这么说的吗!陛下和将军之间究竟是何纠葛?
大臣们猜测纷纷,可囿于想象力或者说是胆子不够大,爱恨情仇倒是脑补了许多出,可真相却始终没有被触及。偶有几个脑袋灵活的即便是想到了,也是恨不得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强行删除。
早朝就在目瞪口呆中过去了,皇帝一言九鼎,大局已定。玄青就是潮水过去留在沙坑里的一尾鱼,只能期待老天爷下一场大雨,留他几分时日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