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得不管。
他们最终带了二十人去野地,所谓的野地,就是朝廷不管的区域,荒郊野岭,逃难的人进不去周围的城镇,有人就留在城门旁边,等待着里头的大户人家施粥,或是有天放他们进去。
有些则是受不了城门外被人驱赶的日子,甚至连挖野菜都挖不到,就到野地里,除了冬天以外,别的季节总能找到些能吃的,要是运气好,还能弄到点野味。
云妞就在野地里,她忘了自己今年多大了,好像十五,又好像十七,她自己都记不清楚。
她爹娘都死了,为了活命,总是跟不同的男人办事,有些男人会给她一些野菜,有些提着裤子就走,她扒在对方腿上,提醒对方忘了给吃的,但那些不愿意给食物的男人会一脚踹开她。
但她活下来了。
和她一起逃难出来的同乡,几乎都死了。
现在就剩下一个,躺在棚子里,每天就靠云妞给她的食物苟延残喘。
云妞给她喂了点树皮,又灌了口水,跟躺着的女人说:“今天没人打我。”
女人的嗓子像破烂的风箱:“那很好。”
云妞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点笑容:“今天有个跟我说,等他的棚子搭好了,就让我跟他过日子。”
女人又说:“那也好。”
云妞嘿嘿地笑了。
“云妞!”有男人在外面喊,“我给你带了草根!”
那是能吃的!云妞双眼冒光,从草棚里出去。
男人估计也是忍了很久,一见云妞出来,就上手扒了她的裤子,压在地上办起事来。
周围有人路过,有些人会蹲在一旁看,想着等男人办完了事,说不定自己也能喝口汤,还不用给吃的,有些人则是对这一幕见怪不怪,面无表情的走了。
等男人一出去,云妞就提起裤子,抱着草根,冲围观的男人呲牙:“看什么看?要干就拿吃的来!不然我咬断你的那玩意!”
男人们不怕她,但是也不想跟她费力气,发现占不到便宜就走了。
云妞又钻进了自己的小草棚子里,这是她跟同一个人睡了十多天,没要吃的才换来的棚子。
她一边哼着家乡的小曲一边嚼着草根,还给躺着的女人也塞点。
女人咳了两声:“云妞,你把我放到山里去。”
云妞已经躺下了,她摇头:“放你去,你就得死了。”
女人艰难地笑了一声:“不放过去,也得死,还白费你的吃的。”
云妞不高兴了:“小姐,云妞该照顾你的。”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什么也没说。
云妞一直护着她,她是地主家的小姐,云妞是她的丫鬟,逃难的路上,爹娘抱着弟弟跑在前头,他们就失散了。
她被歹人侵害之后,下面就没了知觉,一直流着恶露,云妞就背着她,躲到山里去,躲躲走走,找落脚的地方。
有了落脚的地方,云妞就开始做生意了。
云妞常常被打,有时候身上没有一块好皮。
女人有时候都在想,还活着干什么呢,不如死了清静。
云妞说:“我爹娘跟我说,好死还不如赖活着。”
女人也就一直撑着。
她不想让云妞伤心。
“小姐,云妞吃不下了……”云妞在说梦话。
女人的眼角落下泪来,云妞肯定又梦到了以前,那时候女人还是地主小姐,有仆从仆妇,有吃不完的细粮和肉,她总是让云妞多吃一些,觉得云妞太瘦。
女人压抑着哭声,止不住的流泪。
第28章 028
当陌生人出现的时候,野地里所有人都紧张的待在自己的棚子里,有人在棚子里喊:“我们没有粮食!也没有值钱的东西!不管您是哪里的好汉,放我们一条生路!”
而更多的人则是一言不发,待在棚子里瑟瑟发抖。
林渊以为野地上会有很多人,事实是这里非常荒凉,因为入冬,周围的许多树都已经掉光了树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地上还有人的粪便,林渊要非常小心才不会踩到这些“惊喜”。
庄子里的人好歹知道挖个洞埋起来,发酵稀释之后拿去施肥。
这里的人连埋都不埋。
林渊对着野地高声说道:“我需要人手搬运,每日有杂粮馒头和豆渣饼,有屋子挡风避雨,想来的人走出棚子。”
静谧无声。
林渊又重复了一次,依旧没人出来。
他们躲在棚子里,打量着这群人。
等了近一个时辰,就在林渊要放弃的时候,一个背着人的女人从棚子里走出来,她的头发油腻,一缕一缕的打结,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抬眼问林渊:“女人行吗?我能搬东西。”
她又说:“我不白费粮食,我能干两个人的活,只要一个人的粮食。”
她充满渴望的看着林渊:“行吗?”
林渊看向她背着的那个人。
女人连忙说:“这是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识字!”
林渊:“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连忙说:“我叫云妞!”
林渊点头:“云妞,到我身后去。”
云妞背着小姐走到林渊身后,她站在高大的男人中间,更显得瘦小可怜,她脸上依旧带着惶恐,她不知道未来迎接她的是什么,但是她也知道,冬天一到,她连卖皮肉都换不到吃的。
甚至她自己都有可能成为食物。
“没人了吗?”林渊最后问了一遍。
这次没有让他等多久,终于有人踏出了棚子。
野地里住着的大多是男人,也有女人,不过除了有丈夫的以外,独身女子大部分都跟云妞操持着一样的营生,她们衣不蔽体,赤着脚走出来,身上还有伤痕——有些男人靠打女人发泄情绪。
这次走出来的人大约占这里总人数的三分之一。
在林渊看来人数并不多,但是不愿意走出来的人,他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强逼着对方来给自己工作?
于是他对站出来的人说:“跟我走。”
回去的路上,云妞背着自家小姐,咬着牙跟上队伍,旁边跟着林渊一起出来的男人问:“我来背,别把你压垮了。”
云妞警惕地说:“我背得起,不用了。”
男人也不强求:“那行,背不动了喊我一声。”
云妞没有搭话,她也顾不上说话了,跟上别人的脚程已经花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到庄子的时候,这群目光怯懦麻木的人眼中终于有了光彩。
他们看到了田地,地里还有白菜,这些田地可都是良田,他们几乎都是农户出身,看到田的时候就迈不动步子了。
那是人的活命之本,是人的根。
“先把他们待下去洗洗。”林渊对等在一旁的女人们说,“一人一套衣服。”
女人们笑道:“知道了,东家。”
她们脸上带着笑,招呼着这些人去擦洗和剃头,可不能叫他们带着跳蚤住进宿舍里。
云妞也被一个女人拉走了,女人穿着一件看起来很厚实衣服,在寒风中也没有发抖,她也很干净,脸上一点脏污也没有,头发用小木棍簪起来,体面极了。
“我叫三花,你叫什么?”女人问云妞。
云妞小声说:“我叫云妞,这是我家小姐。”
三花带云妞到一旁的草棚子里,这个草棚子搭得可比云妞他们在野地里搭的结实得多,至少不透风,棚子里有几桶水,这个时节可没有洗澡的条件,能用热水擦一擦就已经很好了。
“你……一直待在这里吗?”云妞小心的问三花。
三花笑道:“不是,我们是被买过来的,买了我爹,我爹带着我和我娘。”
三花一边给云妞剃头发,一边说:“你别怕,来了这儿就好了,干活就有饭吃,东家不打人。”
云妞好奇地问:“东家是什么样的人?”
三花眼神中带着向往:“东家是个好人,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东家那么好的人。”
另一旁也有女人给云妞的小姐剃头和刷洗,打趣道:“三花想当东家的丫头。”
三花脸红了:“谁说的?你不要乱说话。”
云妞慢慢放松下来,她趁着女人们出去倒水的时候对自家小姐说:“小姐,那个东家好像真是个好人,这么多女人呢。”
小姐咳了两声,脸上带着笑。
连她这种废人都愿意带回来,可不就是个好人。
“一共带回来了三十人。”林渊叹了口气,“男人二十二个,女人八个,还是个整数,一个多的都没有。”
杨子安在一旁说:“不错了,我还以为一个都带不回来。”
林渊奇怪道:“此话怎讲?”
按理来说,有活命的机会,那些人不可能无动于衷啊?
之前还有个有胆识的养马人,自己混进了人牙子带着的人里,就为了求一个活命的机会。
杨子安:“听说有些流匪,已经开始杀人割肉了。”
林渊:“……食人?”
杨子安点头:“可不是嘛。”
林渊沉默着,不发一言,过了一会儿才站起来:“今冬怕是要赶工了。”
“争取明年夏天能把城墙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