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王公公选的美人都是不可多得的尤物,奈何皇帝就是看不顺眼,不是嫌这个太娘就是嫌那个太丑,好容易遇到个无可挑剔的,又嫌脂粉味太重熏的他作呕…总之怎么都不满意。
谢茂并不是故意要鸡蛋里挑骨头,而是确实对这些美人毫无感觉。每看过一个人,谢茂总忍不住拿他和林道比,要么没有林道的风骨,要么没有他矜持…想当然了,谢茂总拿林道的优点和人家的缺点比,得出的结论自然是这群人一个都比不上林道。
直到把所有人都挑剔了个遍后,谢茂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只看的上林道一个人。人无完人,林道自然也不是完美无缺,可是即便是他的那些小毛病,在谢茂眼里也是那么的可爱。最重要的是:谢茂只对他有欲望。
可是林道偏偏不是他可以动的人——若是还未有深交之前,强取豪夺过来那也罢了,可是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林道在谢茂心里地位早已不同,事到如今他还怎么忍心伤他?
想到这里,皇帝意兴阑珊的叹了口气,正要让王贲把人都送回去,又想到林道,到嘴边的话顿时一变,吩咐找个空着的宫殿先养起来——左右不过费些米粮,如果此举能让林道宽心,倒也值得了。
第30章 亡国之君(13)
半月后,已经养好了伤的林道正在院子里晒太阳,便听见两个路过的下人在假山后面闲聊。
年长些的说:“皇上最近让王公公从宫外弄了好些男宠回来,可把周丞相气坏了,当天就带着几位大臣闯进御书房大闹了一场…”
年轻的那个听了接话道:“唉,你说皇上那样英武的人,怎么就摊上这毛病呢…这万一要是碍了子嗣,可怎么得了?听说皇上的后宫至今都没有一位娘娘呢…”
年长些的道:“算了,说这些做什么?皇上的事自有丞相和各位大臣操心,左右也和我们这些人无关…”
两个人说着话渐渐走远了,假山后面的林道眉头微皱,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何滋味。
自顾自的发了会呆后,林道起身往屋里走去,一旁的李明德看着林道,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惜林道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直到两人进了门,李明德憋在心里的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林道回书房坐了没一会,皇帝的圣旨便到了。李明德连忙和主子一起跪下接旨,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心里转着乱七八糟的想法:莫不是皇上又反悔了,要召了侯爷过去临幸?还是皇上对侯爷的不识抬举恼羞成怒,打算赐死他?抑或是皇帝厌烦了侯爷,要把他和那群前朝皇室一块圈起来…
李明德把所有糟糕的结局都想了个遍,唯独没有料到事情和他想的完全不同:皇上居然下旨封林道为太傅!
虽然只是个虚衔,但那也是正一品的高官啊——最重要的是,太傅是皇帝的老师,即使只是名义上的,但是天地君亲师,即便是皇帝也担不起“欺师灭祖”的骂名。可以说有了这重身份,林道再不用担心谢茂会对他做什么。
传旨的太监离开后,李明德嗖的从地上蹦起来,一把扶起林道,喜不自禁的道:“侯爷,皇上果然是胸怀坦荡、慧眼识珠的明主啊!奴婢恭喜侯爷得封太傅!”
即使是因为林道寻死的事对谢茂又惧又恨的李明德,此时对皇帝的好感也要接近满格了,觉得他这事办的太地道了!
或许是为了给林道一些时间消化这件事,谢茂在圣旨发下去后又过了一个时辰,才到了永乐侯府见林道,这还是林道受伤醒来后皇帝第一次见他。眼见林道不闪不避的看着他,不再是一副恐惧排斥的模样,皇帝很是欣慰。
“太傅!”谢茂对着林道郑重一礼,真心诚意道:“朕于治国理政上实在外行。这些时日,若无太傅从旁指点怕是更要手忙脚乱——往后还要劳烦太傅多加费心,不要嫌弃朕这个弟子愚笨才是!”
林道神色复杂地看着谢茂,肃然还礼道:“既蒙陛下不弃,臣必知无不言、倾囊相授,以报君恩!”
如果谢茂有一个好感显示器,他就会知道,此时的林道对他的忠诚值已经满格了。可惜他没有,谢茂一点没有意识到林道这一礼的分量,只是单纯为成功修复了和林道的关系而暗自高兴。
林道既然接下了教导皇帝的重任,便打算跟他有言在先,免得临到头了束手束脚,因此对谢茂认真道:“陛下既委任了臣教导之职,臣便不再将陛下当成陛下了——因此…陛下若是不能接受臣的管教,还是趁早收回成命的好!”
泼出去的水哪还有收回来的道理?谢茂自然也丢不起这个人,因此毫不犹豫道:“朕既当了弟子,自然要听师长的话。太傅尽管放手管教便是——但有失礼之处朕一律恕你无罪!”
谢茂豪气冲天的说完这番话,顿觉很是志得意满。在他看来,林道性子如此斯文,能对自己做什么失礼的事?气急了最多也就文绉绉的骂两句吧。谢茂粗人一个,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没听过,还怕被骂?就算实在气狠了动手打人,以林道那柔弱的身板,也不可能打疼他,因此谢茂大包大揽的很放心。
林道得了皇帝金口玉言的保证,便也不再啰嗦,当即和谢茂约定了授课的日程。
想到皇帝后宫空虚却沉迷男色,身为帝师的责任感和明哲保身的私心在林道心里天人交战,最终还是责任心占了上风,于是忍着尴尬劝谏道:“听闻陛下近日受用了些娈童…这龙阳之事…只可怡情,不可沉溺……还望陛下尽快充实后宫,早日册封皇后……”
你还有脸说?朕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谢茂听得这话没好气的瞪了林道一眼,脱口便反唇相讥道:“太傅果然公忠体国,只是还请太傅多花些心思在正事上,不要只知盯着朕的私事不放!”
林道一听皇帝这夹枪带棒的话,便知他心中不满,方才那番话已经消耗了他为数不多的勇气,此时见皇帝发怒,只唯唯诺诺的应是。
谢茂见了林道的模样,顿时心里生出点悔意,便缓和了语气将此事揭过,又陪着林道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
谢茂多日不见林道,自然是很舍不得走的,可是再不回宫,被谢茂的先斩后奏弄得心头火起的周丞相就要追到永乐侯府来了。因此虽然心里万分不舍,谢茂还是略坐了坐便吩咐回宫。
果然,谢茂的脚刚一迈进御书房的门槛,还没来得及坐下,黑着脸一副兴师问罪架势的周舜民便紧随其后进来了。
周丞相对谢茂这种闷不吭声就搞个大新闻的性子,也是心累的不行。后宫都空的可以闹鬼了,先弄一群男宠回来养着不说,转眼又把前朝皇帝封了太傅…周舜民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非得英年早逝不可。
此时的周舜民还不知道谢茂把林道逼的差点自尽的事,倘若丞相大人知道皇帝封太傅的本意只是为了安某人的心,说不定会直接气的自挂东南枝。
另一头,谢茂看着面前的周舜民心中无奈,也没心思和他计较擅闯御书房的事。他此时突然有些理解屡屡被魏征犯言直谏的唐太宗的心情——臣子因为忧心国事君前失仪,身为皇帝该怎么办?当然是选择原谅他了!
皇帝对周舜民的来意心知肚明,因此也不掩饰,直接挑明道:“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朕要和永乐侯学习帝王之术,不能不拿出点诚意来!——不过一个太傅的虚衔,封就封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丞相要为了这点小事和朕较真吗?”
谢茂一番话砸下来,顿时把周丞相堵的没话说了。对于皇帝说的要和林道学习帝王之术的话,周舜民并没有什么意外的反应——皇帝三番五次的跑去永乐侯府,每次回来后批阅的奏折水平都大有提高,周舜民要是还察觉不出蹊跷那就奇怪了。
可是林道毕竟身份特殊,周舜民不相信他会真心实意的教导谢茂,暗中捣鬼倒是很有可能。不过周丞相也知道自己怕是动摇不了皇帝的决定,因此只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站着,无声的抗议。
见周舜民不说话,谢茂知道他是不放心林道,便接着说道:“这侯府里里外外都是朕的人。永乐侯一介弱质文人,没有一兵一卒,若是光凭一张嘴就能颠覆朕的江山,朕还不如趁早自己抹脖子来的干脆!”
周丞相听了这话,顿时也觉得是自己太谨慎了:朝堂上这么多文武大臣看着,侯府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要是还能让林道耍花招成功,那也太废物了,赶紧收拾包袱回去种地得了!
想到这,周舜民顺势行礼道:“陛下既已做了决定,臣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待陛下学成之后,还是要早做决断为好!”
谢茂知道周丞相这是暗示他到时候过河拆桥,对林道加强看管,或是干脆卸磨杀驴。谢茂对于周丞相的建议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不过他也知道此时不宜和周舜民辩解,因此只是含糊的说了句:“朕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