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有人俯身抬头，便能见到他眼底厚重的阴霾。
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替山猫疏理毛发，只听他薄唇轻启，悠悠道：
“别急……这不就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前方道路上，突然出现一人。
那人好像一直站在那里，又好像是突然出现。
他红衣翩然，细看有金光乍现，身姿挺拔如玉，青丝半束，细碎发丝随风扬起。
肤色白皙，面如冠玉，轮廓分明的脸，浅淡斜眉，眼尾上挑，一双金瞳微转，薄唇泛着冷光，额间印上两条互相交缠的曲线，衬得他越发仙人之资，又有种异域之感。
只是身周仿佛结了层冰霜，令人发冷，不敢亲近。
他缓缓走过来。
让出中间道路，站在两旁的百姓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他，生怕一眨眼，这人便乘风离去。
神司从软塌上坐起身。
眼神正要对上，不料突然传来“哎呀”一声，一名黄衣女子从人群中跌出，往罗哲玉怀里倒。
后者只好抬手将她扶住。
黄衣女子抬眼望来，对上一双清澈淡漠的金色眼眸，柔美的脸上写满娇羞，手帕提起，半遮着面后退半步，细声道：“多谢公子。”
罗哲玉略一点头，绕过她，继续往前。
“诶，公子……”
黄衣女子在身后欲言又止，欲语还休。
没有回头，脚步也不曾停顿，罗哲玉装作没听见。
对手就在眼前，如此紧张的时刻，竟然被妹撩，还能说什么。
咕噜噜……
一只圆润的彩绣球滚过来，停在脚旁。
罗哲玉眼角余光看到侧方一名女子提着篮子，篮子里的绣球“不小心”掉出来。
假装没看见好了。
目不斜视，一脚迈过去。
另一边，突然一只粉色荷包扔过来。
紧接着像是打开了开关一样，接二连三的荷包扔过来，砸了罗哲玉满身。
红的绿的粉的黄的……
带着各种香气。
他有点懵，没躲。
似乎还听到了人群中传来轻笑声。
过了片刻，周围姑娘手里的荷包都扔了出来，才停止这场荷包雨。
“嗤……”神司一手抱起山猫，一手掩面发出嗤笑声。
“没想到我们这位蛟大人生得这般好相貌，真是让人嫉妒呢。”
“我主，他好像在笑你，干他！”万面镜仿佛睡醒过来，突然发出声音，一惊一乍地。
罗哲玉：……
将万面镜按回去。
手指弹弹衣袖，妖力附着于指尖，被荷包染上的香气就此随风飘离。
“你来找我。”
他直言道，用的是陈述句，声音中天然带着一丝冰冷。
神司轿旁的白袍人早已浑身戒备，手按在武器上，目光贪婪地看着罗哲玉，只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定然会冲上来，将后者团团围住。
其中一名白袍人忍不住拔出武器，大吼道：“神司大人在此，还不快快束手就……”
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
“我准你开口了？”
阴柔宛如蛇信的声音低声道，宛如轻叹。
神司仅仅是移动了手臂的位置，宽大墨色袖袍搭在白袍人身上，后者便再也说不出话，脸色胀得通红，浑身颤抖。
这样的状态维持片刻，白袍人气息越来越弱，即将消散时，神司才扯扯袖袍，白袍人瘫倒在地，大口喘气，目光有些涣散。
旁人还以为他是怕成这副模样。
神司看着罗哲玉那双金色眼瞳，居高临下，轻声道：“我原打算取回龙珠，将你入药，如今见到你，突然不想这样做。”
罗哲玉与他对视，凌厉冰冷的双眼与那双布满阴霾的眼睛碰撞。
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密布，沉重压抑，猛地一道锋利闪电刺入其中，将厚重乌云刺出个窟窿，电光劈开沉默的阴霾，照亮黑暗天际。
紧盯着那双金瞳，神司语气变得蛊惑，将罗哲玉拉入另一个空间，充满诱惑的声音在耳旁低语。
“跟随我，我予你长生……”
“永生不死，与天地同寿。”
“只要……追随我……”
细语呢喃，化作世间最温柔的言语。又充满蛊惑，引人追寻，而后坠入深渊。尖利低沉，是坎坷荆棘，若寻错路，便会踏进其中。
任由这声音在耳边萦绕，罗哲玉面无表情。
忽然，他轻笑一声。
宛如冰雪消融，暖阳初升，冰层裂开缝隙，鱼儿在水下游过。
“跟随你。”
他环视周围，面色傲然。
“就在这种地方，邀我跟随你？”
神司抚摸山猫的手指微顿，双眼仿佛要将罗哲玉看透般，紧紧盯着。
破开他的蛊惑之术，却又没有拒绝他的邀请。
眼前这条蛟想做什么。
“你要如何。”
“听闻神司大人富可敌国，手下万千，不知此话是否仅仅是传言。”罗哲玉傲然道，假意要看神司的实力，再看他够不够格让自己跟随。
打打杀杀多不好，他总不能因为主观上对神司没有好感，就为了颗龙珠杀个你死我活。
抓犯人还需要证据，虽然他不是官差，也不是警察，但也要讲讲道理。
好歹得能够举出神司实打实的罪行，再与他作对不迟。
目前所知道的，都是神司手下直接作恶。
当然，想了这么多，最重要的还是——罗哲玉此时实力比起神司，稍弱。
也就是说，一不小心就会打输。
既然如此，又不是生死关头，没必要正面直刚。
……
罗哲玉说要看神司的财富、权力，神司便带他去看。
畀城当然不会有神司的财富和权力，只能去京城。
正好，神司取得龙珠后，也要返京。
现在龙珠在罗哲玉身上，只需要担心他会不会逃脱。
事情的发展出乎神司意料，原本迅速召集出三百多人，前往畀城抓捕红蛟，取回龙珠，现在却成了……
路上，神司随口邀请罗哲玉在轿中休息，不料后者半点不客气，坐在软塌上，位置越占越宽，把神司和山猫挤到角落，只能挤巴巴地坐着。
又不好意思说。
罗哲玉拿出龙珠，在手上把玩观察。
神司转了转眼珠，道：“龙珠可否先交给我，将其炼药后……”
话没说完，就被罗哲玉耿直打断：“还没正式决定跟随你，你就开始抢龙珠。”
“并非如此，我只是……”
“待我跟随你，龙珠自然是你的。”
“可是……”
“现在想都不要想。”
神司闭了嘴，总是被打断话，脸色阴沉。
山猫挤在神司身旁，舔了舔爪子，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唰——
它猛地一爪狠狠抓向罗哲玉后背。
罗哲玉手里转着龙珠，头也没回，只右手往回拍，五指指甲尖锐黑亮，轻而易举就在山猫爪子上方留下五条指痕爪印。
顺手把山猫从软塌上拍出去。
龙珠顶在黑亮尖锐的指尖上旋转转圈，罗哲玉小心翼翼将妖气往龙珠内探去，一边往软塌躺下。
神司被挤得坐在软塌另一头，眼看着罗哲玉头就要枕在他大腿上，微愣。
“不好意思，麻烦让让。”
罗哲玉推推他。
神司脸色一沉，提着山猫，占了手下的马，面无表情骑在马背上。
如此看来，似乎罗哲玉才是主子，神司是主子旁边的二把手。
……
起初，罗哲玉妖力探入龙珠时，被一层炎热阻挡。
他微微加大妖力，灌入其中，不料水火不相容，这一举动，宛如往沉寂的湖面里扔下巨石。
龙珠内部惊涛骇浪地涌动，巨大能量如同大海狂啸，罗哲玉探入其中的妖力只是一叶扁舟，任由浪花打来，波浪涌去。
他想将妖力抽出，却已来不及。
正要斩断妖力，舍去探入龙珠的部分时，这边的波动被神司察觉。
“你在干什么！”
他低声喝道，语气中带着焦急。
心疼龙珠，太心疼了！
龙珠哪有这么好拿到手，就说眼前这枚龙珠，身处炎龙绝地最深处的核心，根本无人能进入其中，就会被烧毁。他寻了三个月龙珠，找了三个月进入炎龙绝地核心的法子，再用三个月凑齐大阵所需材料，等半年等来月石，布下大阵，只等天时地利人和，极大限度削弱炎龙绝地核心里的炎火，终于得以进入，结果最后关头，竟被一条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红蛟截胡。
现在，这条红蛟抱着龙珠不知做了什么，龙珠内的能量剧烈波动。
也不知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简直是糟蹋！
早知道不去管跟随不跟随的事，即便是硬抢，也要先把龙珠捏在手里，才能够安心。
神司运转修为，一掌朝罗哲玉和龙珠之间拍去，本意在分开两者，却不料拍去一掌后，反被龙珠吸住。
功法自主运转，他的力量被吸进龙珠。
罗哲玉也移不开手，同样被龙珠吸住。
龙珠内原本仿佛死寂的力量，活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