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他口中言道:少帅,你真的想让他来救我?
我说当然了,你现在犯了事不能见我爸,他现在被人抓也不能见我爸,不如让他领着你,你们躲起来避避风头……过两年再回来,我爸兴许就不计较了,还让你们陪着我。
沈蔚仁沉吟道:要我与他联手,也不是不可以,但少帅必须听我的,按我说的做,不然我宁可被大帅枪毙。就算要我没名没姓地死在这种贫穷落后什么都没有的破烂时空里,也好过明知能改变命运,却没抓住机会。
我听他愿意出主意帮忙,大喜过望,忙道:成!你信得过我,我信得过你,这事就能成!
沈蔚仁满脸都是委屈:我当然信得过你。少帅,你除了不学无术好吃懒做、除了人怂一点话多一点、除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除了不会打仗不会杀人、除了只会花钱不会挣钱、除了宠信奸佞不识好歹,总的来说,是一个不错的好少帅。我一直是很愿意跟你的。
我实在没办法把这都给当成夸,眼下已经被他左边和右边的茅厕熏到快要无法呼吸了,只求他快说重点。于是打断他问:要救张副官,我要怎么办?
沈蔚仁的眼睛里有光一闪:除非大帅下令,不许凌局长带人走。只要是这个时代的大帅亲自下令,他老凌不敢强行把人带走,要先回去开会研究。他怕干预了历史事件。所以你要有大帅的手令。
我说:手令?要我爸动笔,还要我爸盖章,还是得先找我爸。万一他不答应,我咋办?
沈蔚仁叹了口气:其实,大帅的笔迹,我已照着练了两年,能保九分相像。少帅你呢,只需要去你爸书房抽屉里,偷他的私印出来盖个小章。
第46章 盖个章就走不好吗?
二十二、
我再赶回家中时,我爸正请“凌叔叔”吃晚饭。院子里来来回回许多人,都是安排了去桌前伺候的。
天都黑透了,这顿已算吃得晚。大约姓凌的原是想用两盏茶的工夫等一等,等到白老板他们押了张文笙回来,根本没打算留在我家里吃饭。营内被我搅坏了事情,抓人的轻易出不去,只能一拖再拖,他的屁股离不了椅子。我爸再不想留人,天黑成这样了也得请他先用个晚饭。
沈蔚仁没有说错,他们果然不敢来硬的。最起码是,不敢跟我们曹家军动家伙闹出人命。这老一阵的僵持,给了我很多时间。
我回到家时,因为事情要做得机密,不想被太多人看见,我就特地从佣人仆妇专用的小门回去。
孰料那一边聚集的人更多,加之过道狭窄,抬头不见低头见。结果每一个下人见到我,都能看清楚我的脸……然后无不先是颠颠儿跑来问一句:少帅,您怎么走的这个门呀?
真是不胜其烦。
好容易进到内院,因为变了路线,我不熟悉崗子,总是不停地偶遇巡逻的卫兵。他们每一个也要跑近来问我一遍:少帅,您怎么打厨房那边过来?
好不容易甩脱了所有的尾巴,终于进到我爸书房所在的那个院子,我已经前前后后遇到过几十个人了。他们到底会不会马上去回禀我爸,我也说不好。
如今惟有尽快动手,赶紧把沈蔚仁帮我写好的假手令盖上章拿回营里去。
我爸的书房,寻常都有五到十个卫兵把守,荷枪实弹,来回巡逻,使这间房瞅上去就似一个机要的所在。
近来又加了几个兵,凑足了两班人马,来回交叉巡视。原因无他,就是不准我的妈妈姨娘,靠近来闹腾。
凡有大声喧哗者,没凑近台阶就遭卫兵们叉出去了。
而我的四个妈,虽有挫折,绝不气馁,愈战愈勇。既然闹得厉害的近不得台阶,她们便有袅袅婷婷,端了莲子羹之类来进献的,人到门口,突然将碗碟一摔,抽出帕子甩动起来,就开始哭。我爸完全防不胜防。
所以如今,书房重地,除了他除了我,其他人连这个院子都不能擅入,就连他的贴身秘书、参谋,进来都要先通报。
张文笙却不在此列,他有一身好武艺,实际是这些卫兵的首领,在我家任何地方,甚至我本人的卧房,都可以不经报告就自由进出。想想他得我爸爸这样的宠信,最后仍是说弃就弃,连我这个做亲生儿子的从旁观之,都觉得颇心寒。
今天我进我爸书房,不意外还是遇到了巡逻的卫兵。
从厨房一路过来,我已经心中有数:我是没有潜行匿迹之能为的,没有必要畏手畏脚浪费时间。这时他们迎着我来,我也就大摇大摆,迎面上去直走大门。
果然有人向我敬礼:少帅!
我停都没有停,继续往书房走,口中道:我爸要我来取一件东西送凌叔叔。
我在家时每天都来,家里委实只得我一个是大帅的崽,卫兵们对着我是完全不生疑的,为首的克尽殷勤,还主动替我开门开灯。
这等机要之所,因为把守森严,竟然从来不曾上过锁。
我进去以后,用脚一勾,迅速掩上了书房门。
事不宜迟,赶紧从衣袋内抽出假造好的手令抖开。我记得我爸爸的大令、名章、闲章,一件件都在哪里。
坐在他面前给他戳着脑门子骂的时候,一回又一回,我亲见他打开抽屉,拿出来又收进去。就在他的书桌右边抽屉中。
我拉开抽屉,打开章盒,拿出他的名章,是寿山石造的四方一个。
天气有点凉,我冲寿山石印底哈了口热气,正待要磕一下章,一个想法毫无先兆地,窜上我心头。
我爸的印泥盒子不在这个抽屉里,可能放在左边了。我爸曾经用过定做的一种印泥,有特殊香味,也是为了仿伪。有没有一直在用,我也没在意过,只是万一如此,戏做全套,我今天也当用他的印泥嘛。
这样想着,我呼啦一下子,就把我爸爸书桌左边的抽屉,也给拽开了。
拽了个豁亮大开。里面有什么,一眼都能看到。
所以我就清清楚楚看到。
我爸这书桌,右边的一个抽屉里,放着他的印章盒子。它左边的这个抽屉里,竟然没有印泥盒子,也没有旁的文房四宝。
里面满满当当,塞了十来个,外形大小一模一样的水晶球。
若我不认得,这些个也就是水晶做的球罢辽。
惜哉我真的认得。我认得这些晶球模样的东西,全部都是,那个那个,那个啥来着……
……时空定位器。
第47章 寒夜风刀连营火
二十三、
我从家里溜出去时,并没有马上遭人拦阻。
没有人怀疑过我回来这趟,是来给我爸添堵的。更不会有人怀疑我竟然是来偷他的私章,盖在假的手令上。
而且,我确实没有拿他的私章,盖在一份假的手令上。我没听沈蔚仁的,最后就没干成这件事。
我的手上有十四个时空定位器!我为什么还要做假的手令,扰我爸的军威,破坏我们两父子的情分呢?我只不过把他抽屉里攒的小晶球全都拿走了,反正他留着也没有用,我猜他都不一定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这趟进城出城的路,今天一天,我来来回回走过很多次了,确实是人困马乏。眼下入夜里,没奈何又走了一遍。
这时夜已经非常深了,天又阴得很,秋风里挟裹着霜劲,吹在脸上都开始生疼。我的马不剩什么脚力,回程走得特别慢。等我到了九里山地界时,甚至过了午夜光景。
拐过一个弯道,从大老远的,我就能看到整个大营的轮廓。
在暗夜里,能看见围着遍布山坳山腰的营帐,点燃了无数火把马灯,将本该是荒山的莽野置得大明大亮,远望去星星点点,都是明火。
往日并不是如此,往日里这时节已差不多熄火灭灯了。这点反常让我觉得事情不太妙。
果然,马到山前,远远能看见我爸的汽车,又有我家里养的许多马。我都不知道这老头打哪条路上绕过来的,倘若他没有发现事情有异,完全没有必要特意绕道回营.我心里一惊,人都从马背上滚下来。这时连马都不敢要了,趁着天黑,我没有敢直接大摇大摆从营门口进入,而是沿着围栏,在外面的衰草丛中绕行。
本来双手分着草走了一阵太太平平,也没遇到什么动静。大约十分钟后,等我走到辎重营那边运粮的小门附近,他们养的狗嗅到生人气味,忽然一阵狂吠。
我吓得转身就想跑,才转过身,就看见一个人站在我身后,离得非常近,却没有冲我亮刀枪或下闷棍,而是伸手指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这人手里没提灯火,但亏营内照得敞亮,我还是能看清他的脸。
我认出他是七营长。
七营长空着双手,好像什么武器都没有。他见我认出他,立马一个箭步冲过来,拖住我就飞跑。他不说话尽是跑,我光是被他拽着,都有点喘不上来气。
跑了一阵,离辎重营远了些,狗也不叫了,这蛮子才停下来,看看我,又将我一把抱住,带着点哭腔:少帅!
我说:我没带手令回来……
七营长道:不打紧的,少帅!我埋伏在营门边,打老远的就看到您滚下马了,我就赶紧的跟上您了。我又不敢开口叫您,我怕隔着栅栏有别人听见!少帅,大帅正在到处找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