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门倒个垃圾都恨不得穿上三件套西装的哥哥,从来不忘用发胶和香水精心打理自己的哥哥,一夕之间像是老了十岁,下巴上尽是长长短短的青茬,剃须刀操作失误留下的一道长血痕,从左下颌延伸到脖子上,乍一看颇为骇人。
他在医院看到了弟弟冰冷的尸体。
程沅几乎把自己的半个手腕都切了下来。
……那么深的口子,他怎么下得去手。
程渐这样想着,默不作声地乘计程车赶回杨家,并在路上下车,买了一把菜刀。
后来,他几乎要用一把菜刀把杨家的大门给劈下来。而察觉到不对的杨白华和杨白华父母及时躲进了屋中,不回应他所有的歇斯底里,报了警。
袭扰私宅在国外是性质极其严重的事件,警察迅速出警,赶到并制服了程渐。
被人粗暴地摁倒在地时,程渐半张脸都沾满了被阳光晒得滚热的砂石。
他已经平静下来,却只会喃喃地重复一句话,嗓音浸满痛苦。
“……我弟弟才二十七岁,他还不到三十岁。”
打完电话的程渐走了回来,拉开凳子:“你下周要搬出来是吧?”
池小池看着他。
很快,那张胡子拉碴、沾满沙土和暗血的脸与这张意气风发的脸分离了开来。
从那段情绪中走出,池小池再次成功进入了程沅的角色,乖巧地点点头:“嗯。”
“地址我发你微信了。一会儿吃饱了,我叫司机小严送你回家,搬的时候再跟我说一声。小严嘴紧,不会跟爸乱说。”程渐说,“回去后别跟杨白华说你来找过我,就说你是去外头跟朋友一块住。”
程渐做正事时永远干练爽朗,雷厉风行中又不乏细腻心思,但他很少把这种状态代入日常生活,对程沅来说,他只是个嘴毒手狠,但实际上心又软得不像话的大哥。
换言之,他这样的态度,证明他意识到了程沅跟杨白华之间问题的严重性,开始上心了。
临走时,程渐把围巾和手套都留给了池小池。
而小严把他送离公司不久,池小池就主动提出下车。
“你应该还有事儿,去忙吧。”池小池说,“回去的路我都认识。跟我哥说一声,我吃得太饱了,有点坐不住,下去走一走消消食。”
跨下车后,池小池甫一抬头,就看到了“云都娱乐”的总部大楼。
这是唐欢签约的娱乐公司,在经过一系列包装后,唐欢俨然已成内地歌坛新锐之一,更是云都娱乐目前在音乐市场上的一张王牌,一姐地位当之无愧。
系统问:“来这里要做什么吗?”
池小池左右环顾:“随便看看。”
离开了观看他表演的观众,池小池又变成了池小池。
他把围巾松松拢了个结,随意往那一站,英气与慵懒气各占一半,抓眼得很。
不论是明星和演员,都经历过长期的仪态训练,和普通人有着相当明显的区别。程沅本身皮相就不差,是个挺干净的小帅哥,而池小池的气质则无疑为这种稍显稚嫩的英俊注入了灵气。
站在路边的池小池不时引得过路的人注目,看到这一幕,系统突发奇想:“池先生,我有个提议:你试着去当演员,怎么样?”
就在昨天晚上,系统看了池小池出演的第一部 电影《岬角杀人事件》。
那时,池小池只有18岁,却将一个普通渔村少年堕落与毁灭的短暂一生演得叫人惊艳又心悸。
他用了一部电影的时间,向所有人展示,何为天赋。
戏中的一处情感高潮,是他唯一的好友死去时的场景。
好友是为护他而死,死得很痛苦,渔村少年搂住他唯一的朋友,将二人出海时一起吼的曲子编成曲回婉转的小调给他听。
他知道朋友的痛苦,所以是笑着送他走的,他眼里和唇角都带着笑,一滴眼泪却从笑眼中流出。
池小池不抓狂,不咆哮,把这段戏演得很静。
这份对于戏剧人物情感的细微体察和细腻表达,是许多演员终其一生都在追求的,但池小池刚一出道,就能信手拈来,随意化用。
他有天赋,在这个世界里,娱乐业又相当发达,他如果做演员,可以说是大有可为。
听了系统的提议,池小池的反应淡淡的:“好想法。”
池小池不置可否的态度让系统猜想,他可能没这个打算。
果然,池小池说:“对我来说,所谓表演,就是要真正地、彻底的变成那个人,才是对那个人最大的尊敬。”
他仰头看向云都娱乐的大楼,轻描淡写道:“这是程沅的人生,我得按程沅想要的活法来。”
系统心间微微一动。
……池小池似乎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任性妄为,不知轻重。
系统问:“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池小池并未言声,迈开步子,从云都娱乐大楼前走开。
不远处的LED屏幕上,有唐欢的大幅珠宝代言海报,正在循环滚动播放。
唐欢事件,是程沅悲剧人生里一个巨大的转折点,但唐欢却因为这件事,话题度一路飙升,并成功实现了自己的转型。
唐欢与程沅的人生,一个是主角,一个是配角,而配角的作用,就是尽可能地用自己的黯淡无光衬托出对方的光芒四射。
但在池小池的世界里,他也是做惯了主角的人。
池小池自言自语道:“……既然这样,那谁是主角,就各凭本事吧。”
第7章 天才炮灰逆袭记(七)
几天后,池小池开始着手收拾,准备搬进程渐购置的公寓。
他特意请了搬家公司来,从杨白华家搬走了自己心爱的钢琴。
去了钢琴后,客厅显得空旷了许多。
钢琴腿上虽加了脚垫,但摆放过的地方还是留下了与周围地板颜色不同的白印。
池小池接了一桶清水,哼着歌擦洗地板。
杨白华也在忙着清理打扫,准备迎接爸妈。
程沅哼的是那天在车上给他放的歌,摇头晃脑的,快活得很。
这份快活落在杨白华眼里,却让他平添了几分烦躁。
程沅在学院读书时,狂热迷恋的是什么“人声乐器化”的先锋音乐,冷门至极,对专业水准的要求又极高,因此程沅拉建的小乐团,四年来成员从没能超过五个人。
杨白华曾去程沅学校看过他们表演,那几个孩子打着手鼓,拉着提琴,在小小一间乐室里又唱又跳,没有歌词,只是嘟嘟啦啦地即兴演唱,互接旋律,彼此和声。
唱完,程沅抱着吉他登登登跑到杨白华身边。
杨白华拧了一瓶水给他:“你们要去哪儿表演吗。”
程沅抱着水瓶:“没啊。我们就是玩。”
他灌下两口水:“喜欢吗?”
杨白华笑,反问他:“开心吗?”
程沅笑得露出一排小白牙:“开心。”
杨白华帮他拢拢头发:“你开心,我就喜欢。”
那时程沅还小,大二的小孩儿而已,又是在蜜罐里浸大的,懂什么?只知道玩,也是正常。
……可到了现在他为什么还长不大呢。
大学四年,他净顾着“玩”,到现在没有一技之长傍身,还指望着音乐过日子,难道要靠“玩”过一辈子?
池小池懒得去猜杨白华此刻的复杂心思,只顾哼着歌。
杨白华把涮好的拖把放在阳台边晾干,擦干手,揉揉池小池的头发,用哄孩子的无奈口气道:“怎么感觉你要搬走还挺开心的。”
池小池是挺高兴的,甚至还想放个3点的烟花庆祝庆祝。
毕竟他不想每天耗费多余的4点点数来保证自己和杨白华在一起的节操安全。
池小池满嘴跑火车道:“不是不是。我跟我朋友很久没见了,这次住他家,我们俩可有的聊了。”
杨白华微不可察地一皱眉:“什么朋友?”
池小池说:“发小。”
“……叫什么名字?”
池小池轻声答:“娄影。”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提到“娄影”两字时,杨白华发现“程沅”的眉目和语气有那么一瞬温柔得不像话,好像这名字对他而言,是藏在心尖上不轻易示人的宝物,只舍得偶尔捧出来沐光擦拭一番。
杨白华警觉起来:“怎么从没听你提过?”
池小池把抹布浸在水桶里淘了淘,又拎出来绞一绞:“他很早就出国了。”
杨白华这才想起自己没问清楚一个重要问题:“你只跟我说你找到地方住了,还没告诉我你住哪儿呢。”
池小池报了个小区名,然后开始尽情欣赏杨白华脸色的变化。
——那里每月收取的物业费比杨白华的工资还高上一线。
系统说:“那里不是程渐……”
池小池说:“嘘,不要说话,用心体会。”
系统:“……体会什么?”
池小池:“这种氪金玩家吊打的快感。”
系统:“……”
杨白华回过神来,问:“他人怎么样?”
池小池答:“很好。他是我小时候最好的朋友。”
杨白华薄唇紧抿:“小程,你和他多久没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