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子去年到你这儿补习,回去就变了个人,不说不笑了,我们都以为他是叛逆期,可他今年年初自杀了!他死了!”
“你还给我们家送了花圈!”
“你有脸吗?你有心吗?!”
“朱守成!你把门开开!!你他妈的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女人哭倒在了朱守成门前。
还留在筒子楼里的人探头探脑地向外张望,旁边的年轻小警察被她绝望的情绪感染,不住声地安慰她,并告诉她屋里没有人,可女人根本不肯相信,从小警察的怀里挣出来,跌跌撞撞地拍响了朱守成隔壁的门:“有人吗?!有人吗——让我借一下窗户,我要去他家,我要宰了他……”
在楼下维持了半天秩序的訾玉总算把底下围着的家长送走了一批,她上了楼来,拉住了近乎疯狂的女人:“女士,你冷静一点。我们已经确认过了,朱守成真的不在屋里。有人说他昨天晚上回来了一趟,就再没回来过。”
女人软了身体,瘫坐在地,捂住脸抽泣起来。
訾玉温声安慰了她一会儿,示意小警察把女人送回家里,一转头,发现朱守成隔壁的房门被从内悄悄拉开了一条缝,露出了紧张兮兮的半张脸。
訾玉很快反应过来:“您就是刚才联系我们的人?”
确认外头是警察后,门缝被拉大了。
焦虑不安的池母扶住池小池的肩膀出现在门后:“是是是,您快进来。”
昨天的事情一发酵,马上就有好事者来问池母,池小池有没有受害。
池母张嘴就骂了人,结果回到家里一问池小池,再仔细听听儿子留下的录音,马上慌了神。
以她的精明程度,当然是要赶快撇清儿子的受害嫌疑,免得楼里人借题发挥,说自家儿子脏了身体,所以她和丈夫商量一夜后,第二天给池小池请了假,又直接叫了警察来家里。
将訾玉请进家门后,池小池规规矩矩地在桌前坐下,温驯地唤她:“訾姐。”
訾玉一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警号与姓名牌,才恍然了:“你叫小池,是吧?你不要怕,警察姐姐只问你几个问题。”
訾玉问什么,池小池就答什么,和昨天他回答班主任的那套说辞一模一样。
訾玉再次向他确认:“录音里的‘小池’,真的不是你?”
“不是我。”池小池认真否认,“朱老师就是口头说了几句不好的话,连我一片衣角都没摸到,我小心着他呢。”
说着,少年还蛮灿烂地一笑,似乎还不能理解自己当初曾身陷在多么可怕的危机中。
訾玉心中微酸,赞许道:“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以后也要记得,好好保护自己。”
池小池点了点头:“我会。”
这个世界的池小池,还有机会、有时间,可以慢慢地学。
訾玉被池母送出门时,礼貌道:“谢谢你们的配合。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我们会随时和你们联系的。”
池母却反握住訾玉的手,大声道:“那真是麻烦女警官了。我们会积极向你们提供……提供那个什么,对,证据,把姓朱的早日抓到,好给那些受害者们伸冤呐。”
訾玉被池母大声宣布什么重要事情的姿态整得一愣一愣的,乖乖地应了一声“好”,才往楼下走去。
訾玉刚一转身,就有人凑上来打听:“怎么?朱老师也祸害你儿子了?”
池母眼睛一瞪:“祸害个屁,他敢!我儿子是逃离了魔掌,给人家警察作证的,可不是同性恋!”
在池母与邻居共同讨伐咒骂朱守成时,池小池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对体内的娄影说:“哥,我这边搞定了。”
娄影把他的精神核心化作仓鼠的模样,轻捧在掌心,安慰地亲了亲光影里柔软的小尖嘴。
他夸道:“做得很棒。”
池小池把红透了的脸埋在臂弯里:“那么……朱守成也该要开始给自己想条退路了吧。”
朱守成早早觉出事态不对,早早躲进了小招待所。
不得不说,对他而言,这算是明智之举了。
他缩在招待所里,睡了个昏天暗地,醒来时愣神许久,把关机的手机打开,顿时,如海般涌入的短信和未接电话,让他再次把手机匆匆关上,狠狠砸摔到了对面的墙壁上。
……不是做梦。
真的不是。
——他完蛋了。
认知到这一点后,朱守成抱住脑袋,低低喘息两声,只觉脑浆如岩浆一般沸腾。
池小池……
为什么自从给他授课开始,自己的霉运就没有一刻停止过?
梦里是他,录音里的也是他……
可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这冥冥之中真有天罚?
朱守成断绝了这毫无根据的念头,决定做点实际的努力。
他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想着,朱守成伸手,把枕头底下用塑料袋包着的东西掏了出来。
昨天,他趁夜回了家一趟,把装着他重要珍宝的电脑,以及儿子在出国前为他办的护照都拿了出来。
那是儿子回来陪他的那几天里,拉着他为他办理的,说等他以后在美国安定下来后,老爸可以办旅行签证,来美国玩玩。
没想到,不到两个月,他就要让这东西派上用场了。
他用宾馆的电话拨通了儿子在国外的电话,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颤抖:“儿子,你睡了吗?”
“还没,还没就行。我最近想去一趟国外,学校……哦,开学后学校让我退居二线了,学校又给了一段时间退休老教师的公休假。所以……”
“那个,我就想问问你,出国除了护照,是不是还要签证?我听说,办签证好像挺麻烦的……什么,还要提前预约?!”
第262章 完美新世界(二十六)
电话那边的儿子自然不知道国内发生了什么, 喜悦万分道:“是啊, 您没出过国,不知道。到美国至少得提前半个月准备,面签什么的手续挺复杂的, 要是您早点说, 我在国内就代您办了。您要是方便的话就来吧,我真挺想您的……”
朱守成跟儿子敷衍了几句, 浑浑噩噩地挂了电话。
他望着电话,拧住眉头,思考许久,神态竟然渐渐松弛了下来。
……朱守成回来了。
谁也没想到, 他居然在消失了整整一天后,自己打扮得衣冠楚楚, 主动来到了派出所, 申请人身保护, 声称有人在散播对自己不利的糟糕流言和指控。
而那些指控, 统统都是无稽之谈。
訾玉把人带到了问讯室。
老戴脸色极差, 问他:“你真没做过那些事?”
朱守成真挚道:“没有。”
老戴啪地一掌拍到桌面上:“那你躲什么?”
朱守成张口就来:“要是你被人诬告,有想逃开的心理是再正常不过的吧?众口铄金, 积毁销骨,我朱守成清清白白一生, 快要退休, 却遇到了这种事情, 我暂时不想面对。但是现在, 我想开了。”
老戴眯着眼睛:“我看你被人‘诬告’了,也不怎么生气嘛。”
朱守成四两拨千斤:“我不是小孩儿,知道生气是没有用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不是吗?”
老戴也不跟他废话了,直切主题:“有人听到,你自己主动承认,对学生的那些龌龊事儿,都是你做的。”
朱守成冷静道:“那是气话。”
老戴看着他的眼睛,竟很难分辨,这个冷静得过了头的人,说的话究竟是真还是假。
朱守成无惧对方的审视,进一步发出了疑问:“难道现在这世道,还能因言获罪吗?”
訾玉放下了记录的圆珠笔:“在你离开时,我们已经申请了房屋搜查许可,进入了你的房间,找到了一条带血的床单。你要怎么解释?”
“带血的床单?”
朱守成凝眉想了一会儿,便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啊,你们说那条床单?那是一个到我家补课的孩子,腿被划破了,血流了不少,滴到床单上,洗也洗不掉,我就凑合着用了。你也知道,我一个做老师的,死工资就那么一点,家里的生活水平还没到可以随便丢掉一条脏床单的地步。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问那个孩子。”
说罢,他扬了扬眉,露出了些许遗憾和悲痛的表情:“对了,真抱歉,那个孩子现在好像已经不在人世了。”
訾玉手里的圆珠笔发出了极响亮的“咔嚓”一声。
老戴的脸微微有些扭曲:“你这是在挑衅我们吗?”
朱守成文质彬彬地否认:“没有,您误会了。我认为当务之急,还是找出一个能指控我的受害者来,尽快洗清我的冤屈。总不能别人随便从网上找了一段和我声音相近的内容,拼接在一起,就算是铁证吧?”
朱守成这份可怕的坦然,甚至让老戴的判断产生了几分动摇。
訾玉:“你的意思是,有人栽赃陷害你?”
“不是这样吗?”朱守成摊开手,口若悬河,“每个学生对我来说,都是珍贵的瑰宝。我不可能伤害他们。”
訾玉的脸色愈发冷了:“那你怎么解释你对你家隔壁孩子的口头骚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