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筱说花园里的花儿开得极好,她家小姐请薛姑娘到庭院里赏花。薛挽香本也闲着,点点头带了喜儿一道出来,柳卿卿恰好刚走出房门。
时光不早不晚,大堂里没什么人,只有君山一派,围着个大圆桌说话。下楼时薛挽香忍不住遥遥的瞥了一眼,苏哲一手支着下巴,侧身坐在离她挺远的地方。
柳卿卿的视线跟着她转了一圈,望见了苏哲身边的曹幼祺。她的脚步顿了一下,续而若无其事的拉着薛挽香走上台阶,转过月门,往小花园去了。
庭院不算很大,亭台楼阁也谈不上多精致,倒是花园里有几丛鹤顶山茶,在这四月暮春里开出缤纷重叠的颜色。柳卿卿和薛挽香从长廊一路走到花园小径,筱筱和喜儿隔了五六步的距离陪着她们赏花。
走了小半圈,柳卿卿拂开一树花枝,漫不经心的问:“这两日总看你闷闷不乐,出什么事了吗?”
薛挽香绕过脚下的花树,拢着裙摆“嗯”了一声。
柳卿卿抬眼望她:“苏哲不是回来了吗?”
薛挽香咬咬唇,回望她的眼神有些儿无助,半晌才又应了一声:“嗯。”
柳卿卿阅历深些,察言观色的本事几乎是傍身的本领,她挥挥水袖,跟在几步开外的筱筱默契的拉住了懵懂的喜儿,转头看向一旁的绿叶瑾。
“和苏哲闹别扭了?”柳卿卿迎风站在花丛里,一丛一丛淡粉色的千重花瓣萦绕着她,像画里走出来的人儿似的。
薛挽香低着头,手里擎着一支山茶,腮边慢慢透出一抹绯色。柳卿卿也不逼她,只陪她静静站着。
天边风轻云淡,庭院里寂静安然。喜儿和筱筱在转弯角的岔路上,虽然看得到,可她们小声说话,两个丫头必然是听不到的。好一会,薛挽香才彷如下定决心般开口:“阿哲……她……”只得半句,又顿住了。
柳卿卿眉梢挑了挑,看清薛挽香的脸色,忍不住翘唇一笑。
“挽香啊……你的脸蛋快要赶上蒸熟的虾了。”
“……”薛挽香跺跺脚,羞得几乎要哭。可是柳卿卿开口叫她名字,两个人的距离好歹近了几分。近几日和苏哲的关系让她有些着急,身边再没有其它可以商量的人,她只好硬着头皮破釜沉舟:“卿卿……你……你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人……嗯……让……让曹姑娘……主动亲亲你。”
“……”轮到柳卿卿无语了。
她扶额半晌,瞅了薛挽香一眼,方调侃道:“你是想让我教你勾//引苏哲?”说完了话,虽还是笑着,却带了几分自嘲的语气。
薛挽香多么兰心蕙质的一个人儿,立即就听出来了。她拉着她衣袖道:“卿卿,我……我实在是没有人可以商量了。我当你是朋友啊!”
柳卿卿微微一怔,抬眸间在薛挽香的眼里看到了真诚。
两个人沿着铺陈的石子小径慢慢又走到回廊,这个花园太小了,她们只好在月门前转弯,走过照壁,停在了楼阁前。
“苏哲……不亲你?”柳卿卿飞了个眼神。
薛挽香俏红了脸蛋,语音里有一丝无奈:“她从临淮城回来后,就……就中规中矩的了。”
柳卿卿忍不住又瞥了她一眼。薛挽香和她不同,她自小被卖进舞风楼,再洁身自好,荤的素的没经过也听闻过。薛挽香是传统的闺阁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日能问出这些话,一来大约是心里挣扎得厉害,二来,正如她自己所说,她真心当她是朋友了。
薛挽香不知她刚刚也被柳卿卿划入了“手帕交”的范围,她一心想解开苏哲的心结,便低回着,将前几日苏哲刚回来时说的那一番话,告诉了柳卿卿。
柳卿卿听罢低眉想了一回,诚心问道:“那你是怎么想呢?苏哲担心你和她在一块儿,往后会没有子嗣承欢膝下,你呢,你不怕吗?”
薛挽香眨着眼睛看她,就连眼里的疑问都显得干干净净。“若是旁的人这么说也就罢了,你……你怎么也这么问我呢?”她一面说着,一面抬手拂过摇曳的花枝:“从前未和苏哲在一起时,我总想得很多,她总想得很少,有几次我甚至觉得就要错过她了。后来我们在一起了,我不想想那么多,这世间我已没有其他亲人,我只要苏哲,能与她在一起,旁的都不重要。可是我想少了,苏哲却仿佛想多了……”
柳卿卿停下了脚步,认认真真的望着她:“你有没有想过,苏哲说这些话时,也许更多是心疼你。心疼你要与她在一起,便要放弃许多原本应该获得的东西。”
“难道她就不是么?”薛挽香回望她,语气同样珍而重之:“她也是女孩儿,她与我在一起,所得,所失,与我都是一样的。我欢喜她,愿意与她一同经历和面对,即便这一生不能有小孩儿承欢膝下,可是我有她,她也有我啊。”
阳光渐渐偏斜,筱筱回房一趟,再回来时手里抱着两件披风,喜儿接过一件,与她一同上前,披在各自小姐的肩头。漫步回房时路过客栈大堂,君山派的人已经散了。柳卿卿和薛挽香一前一后走上楼梯,将到门前时薛挽香欲解下肩上披风,柳卿卿按着她的手,莞尔一笑:“相识这么久,咱们四人还未好好聚过。今夜略备薄酒,望你与苏哲能赏光莅临,披风今晚再拿回来便是。”
薛挽香回到房里时苏哲正收拾行李,见她进门,苏哲笑道:“师兄说离开的时日太久了些,明日若是天时好,就启程回君山了。”薛挽香走上前,从她身后环着她的腰。苏哲手中一顿,如常道:“你去歇会。我这儿快好了。”薛挽香淡淡的应了,松开了手。
苏哲回过身继续收拾,她没告诉她,陈皓带回来一个消息,柴宇飞的案子已经结了,因着没出人命,判得并不重,只是陈皓在巷子里狠踹的一脚,折断了他的脊梁,往后莫说行走,只怕直腰坐椅子都不大可能了。
虽说不成器,可到底是亲儿子,柴久晟勃然大怒,不知从哪儿探到了西楼门与苏哲的过节,亲自送了千两黄金给西楼门门主,请他出面,追杀苏哲!
王予沛纠集门中师兄妹,议定明日启程,先回楚州君山,再请师父师母定夺。
将近晚膳时分,筱筱过来敲门,说她家小姐备了水酒,请苏公子苏夫人同饮。苏哲还未答话,薛挽香已道:“今日柳姐姐已亲自相邀,我和苏哲一会就过去,整好把披风一道还给姐姐。”苏哲听得这般,便不再推辞。
客栈上房宽敞,柳卿卿那间上房的雕花门离着她们总有十余步,一左一右占了大半个三层。苏哲和薛挽香叩门时里头探出个笑嘻嘻的脑袋,除了曹幼祺还能有谁?!
花厅里小小一张虎纹桌,已经摆上了六七个精致的小菜,旁边还放着两只食盒,一个大暖盅。几个女孩儿都年轻,也不分什么主位末席,随着心情分坐四角。柳卿卿做东,先举杯饮了个满杯。
席上用过几箸菜,天南地北的叙了几句,喜儿端着酒壶,给与座诸位添酒。柳卿卿凤眼微挑,对坐在右手边的薛挽香道:“我这儿有一壶好酒,想与妹妹品评。”
她的声线放低了几分,却也没避着众人,筱筱很快端来一只小银壶,柳卿卿亲手执壶,给薛挽香斟了一樽。
苏哲抬手笑道:“她酒量浅,不若我来尝尝。”
柳卿卿侧身避开苏哲的手,曹幼祺忙护住她倾过来软软的腰身。柳卿卿挨着她斜睨苏哲,又瞥向薛挽香:“这是给薛妹妹的。”
薛挽香接到了她瞳色中不动声色的提示,忽而今日午后在庭院里的说话,她脸颊微红,接过酒盏更不推辞,抿入喉中小口小口的饮了下去。
从未饮过这么烈的酒,她脸色飞快的红起来,一忽儿连小小的耳朵都红透了。苏哲吓了一跳,揽着她又是吃惊又是心疼:“你饮这么急做什么!!”
薛挽香放下空空的杯盏,眉梢轻挑,横她一眼。
苏哲心中一颤,只觉得那一眼,说不出的妩媚风流。
柳卿卿指着喜儿道:“你家小姐喝醉了。你先送她回房歇一会。”
喜儿不疑有他,赶忙扶起薛挽香,苏哲跟着站了起来,柳卿卿冷声道:“苏哲,我还有句话要与你说。”薛挽香不知想到了何处,面上红得都快滴血了,挣开苏哲握住她的手,挨在喜儿身上,袅袅依依的出了花厅。
雕花门开阖掩起,苏哲愣愣的还没回神,柳卿卿擎着一只酒盏,也不饮,只笑着轻轻问:“苏哲,你知道方才给挽香喝的那樽酒,叫什么吗?”
苏哲料定她不会害她们,只不知她和薛挽香打了什么哑谜,索性大大方方坐回席上,状若不在意的玩笑:“不知道呀。还请柳姑娘赐教?”
喜儿不在,筱筱取了一双公筷给她们布菜。
柳卿卿把玩着手里的小瓷盏,泠泠笑意浮上嘴角:“那樽酒,叫做春风一度。”
筱筱夹着菜的手一抖,柠汁鱼片落回了盘子里。
第90章 烈诱
一语惊人!
这酒的名字,怎么听都不像好东西啊!!
柳卿卿闲闲的举着小银壶, 挽着水袖又斟了一杯, 琥珀色的酒浆荡漾出醇美的香气, 烈而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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