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挽香等了片刻,缓缓的,收回了手。
苏哲吹熄床头灯火,放下蔓帘,缩进棉被子里,想了想,又伸出手,将薛挽香那一侧的被子拉上来些,遮住了她的肩。
第27章 小贼
榻上有佳人,流连自芬芳。被窝里很暖和, 苏哲本以为她要思考人生到很晚, 岂知闭上眼眸不过数息, 便沉沉的睡着了。
恍惚间做了个梦,梦里看到一间屋舍, 门扉紧闭, 窗牖上透出温暖的灯光。她在梦里飘飘忽忽的,走到门前才发现,这是她在君山上住了许多年的房间,师父师娘特意给她安排的,从小到大,她在这里,渡过了无数时光。
原来她已经回来了么, 怎么好像方才还在路上,与谁结伴?
屋舍里有轻微的声响,听不真切,让人迷茫。苏哲在门前略站一会, 抬起手, 推开了房门。
层层迷雾如流沙, 从身畔流淌而过,她在迷雾中顾盼,看到有人坐在她的床榻边,熟悉的,让人欢喜的感觉。
她走上前, 一点一点看清了床榻上是个年轻曼妙的女子,一张丝帕从女子手里滑落到踏板上,她曲身半跪,为她拾了起来。抬起头时看到女子一身月白色的中衣,单薄而柔顺,襟口微敞,露出一截白皙秀颀的香颈。女子见她呆呆怔怔,掩唇一笑,探着身抚她的脸,精致的锁骨在衣领间隐约,锁骨之下,是一双圆润丰软的雪山边缘。
很软很软……苏哲心里微颤,好想,摸摸她。那里是她曾经碰触过的吧,所以记得徜徉在手心的触感,甜腻到令人脸颊发烫。
“阿哲……”女子挑起她消尖的下颌,眉眼间风情妩媚,“傻傻的……”她在她耳边,吹气如兰。
傻傻的……
苏哲心头一震,惊醒过来。
清雅的香气萦绕鼻端,低头一看,呜呜呜,她又抱着薛挽香了。。。
苏哲吓坏了,一整天魂不守舍,也没去盯什么采花贼,她怕她没把贼打着,倒让贼给杀了。
再说了,她现在这样,和采花贼又有什么区别呢?都说梦由心生,采花贼还只是手上采花,她都采到心里去了。
呜呜呜,越想越伤心。
这一日苏哲没出房门,一来没心思,二来再遇上西楼门她跑都没力气跑,更别说打架了。饭食都让店小二送到客舍里,用过饭薛挽香抱着衣裳到庭院中清洗,出去时见她坐在方桌旁,回来时还是一模一样,就连那盏茶,都没移过位置。
想起昨夜里苏哲曾表示要好好想想,她也没打扰她。
夜里又到了就寝的时候,苏哲犹犹豫豫的开口:“往后我睡觉时候再搂着你,你就把我推开。”语音一顿,补充道:“我怕把你压坏咯。”
薛挽香已经习惯了睡着时自动滚过来的苏小哲,听闻这话眨了眨眼:“我推不动呀。推开了你还会滚回来的。这样不是更暖和么?况且……”她皱皱眉,满脸无奈:“你总是趁我睡着了才抱过来啊。”
苏哲:……
宝宝心里苦,可是宝宝说不出。
盘恒了两天,第三日午间,打听到西楼门的人已尽数离开,苏哲不再耽搁,顶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溜出客栈。
不怪她脸色凄怆,实在是这两个晚上她都没敢睡着啊喂!
来到布告上提到的水云街,苏哲来回走了一圈,挑个无人注意的时候跃上一颗大树,挨着树丫打了个盹。醒来时暮色已昏昏,她从小背囊里摸出一个干巴巴的馒头,就着水袋里的清水吃掉了。
一夜风平浪静,月光照得遍地清辉。
苏哲没有从树上下来,白日里打坐休憩,夜间抖擞了精神,侧着耳朵倾听。
闲来无事,她从头理了一遍,与薛挽香从相识到相伴,从相伴到不舍。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对她生出了别样的情愫?
想不出个所以然。苏哲也没多为难。她向来洒脱,心里安慰自己,不过是一个人的江湖太寂寞,难得有个伴,一路扶持中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故,兴许她对薛挽香只是日久生情,来日将她送到临淮城,挥手作别,自然能全全放下。
她这般想着,心里好受了些,却一点儿都没考虑到,她和小师妹“相识相伴”十余年了,怎么没对小师妹有过别样心思?
世间凡尘碌碌,我们都不知道下一刻会遇到什么人,也不会知道,哪一次见面,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面。如若注定要分离,不如这一刻,我收回手,不执不牵,所以不放不分,你的手。
苏哲胡思乱想,长长一叹。忽见长街尽头有个灵活的身影,突兀的跃入高墙,她一愣,立即跳下大树往高墙跑,幸得轻功向来是保命符,几个起落已经来到墙外,她没有贸然闯入,而是蹲跪在墙头,盯着院子里瞧。
过不多时,果见一个黑衣男子从一间屋舍里跑出来,肩上扛着个麻袋,动作灵敏悄无声息。
苏哲早有准备,手里捏着几粒硬石子居高临下照着男子的腿部打去。男子没料到竟有人偷袭,他身手本甚敏捷,只是肩上扛着个人阻碍了手脚,苏哲又攻其不备,一下打得他手忙脚乱。
一粒石子裹着内力射过来,偏巧打中了曲池穴,男子手臂一阵酸麻,麻布袋子噗通落在地上,惊动了附近的家仆,苏哲索性放声大喊:“抓贼啊!有贼!快来人啊!”
男子狠狠盯她一眼,知道今晚难以善了,抛下到手的猎物跃墙而去。
苏哲瞥眼见到庭院里有人提灯去看,不再管那被扔在地上的麻布袋子,一心追着贼人,跑出了水云街。
男子一身黑衣,越跑越快,奈何今夜清辉朗朗,几乎无所遁形,在他即将窜进另一户人家时,苏哲已追赶到跟前,手持匕首,截住了退路。
斩草要除根!这道理师父早就循循善诱。男子轻功虽不错,手上功夫却一般,没几下就被放倒了,苏哲点了他上身穴位,押着他去府衙,一路上无论他怎么诉苦家有老母妻儿,或是赌咒发誓永不再犯,苏哲都只是冷笑。
“这位小兄弟,我真不是什么采花贼,我这只是在练功。真的。采/阴/补/阳,我师门不传秘术。你放了我,我可以教你,以后你横扫花丛,保证你……噢!”
合着内劲的两个老大耳刮子呼过去,男子混着血水吐出几颗牙。
世界清静了。
走到府衙天都快亮了,地方官和巡捕都问讯出来,在男子身上搜到一撮迷香,知府大人大喜过望,让人收了监好好审问,再传钱谷师爷过府,当堂就给兑了银子。不多不少,足有五十两!
苏哲揣了银子回到客栈,薛挽香已经梳洗好了,并没打算出门,于是只梳了垂肩的长发髻,上头用簪子虚虚一簪,既清丽又温婉。
见苏哲回来自是欣喜的,也不关心拿贼的经过,只问她可有伤着,饿不饿,累不累。
苏哲看得好生欢喜,将银子尽数拿给她,薛挽香不接,转身给她拧了个热巾布。苏哲擦着脸蛋与她商量,还是想雇一辆马车,只走短途,到了下一个城镇,如果薛挽香不想乘车了,她们就沿途走走,累了的时候再雇一辆车,如此既不用这般单用脚丫子丈量土地,又不用一直受那颠簸之苦。
她说得正高兴,有人敲了门,薛挽香道:“是我让店小二送了粥点,你不在,我一个人不想下楼。”
苏哲乐滋滋的将桌上的银子收到包裹里,薛挽香到门扉处接了早膳,顺便让人送浴桶和热水过来。进到房里催着苏哲先喝粥,苏哲道,我刚吃了馒头,不饿。
薛挽香蹙起眉尖:“你这几日里日日吃馒头?”
“额……”苏哲习惯性的戚戚然,缩着脖子道:“出门在外只得将就些嘛。你身子弱,别空着肠胃。我一会儿下去吃。”她一面说着,一面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薛挽香拉着她坐到方桌旁,搅了搅瓷碗里的淮山瘦肉粥,嗔怪道:“都困得跟个猫儿似的了,还怎么下去吃。你把这粥吃了,到床上睡一会。”她说着勺起一勺,举到唇边轻轻吹了会,约莫不烫了,才递到苏哲唇边。
苏哲呆呆的看着,呆呆的张开嘴,呆呆的吞咽下去,末了还舔舔唇。
薛挽香看她小馋猫的模样,又想摸她脑袋,也只莞尔一笑,又勺了一勺。
喂到唇边时,苏哲眨眨眼,道:“你也吃。别饿着。”
她说这话时真没多想,可当薛挽香微红着脸蛋,嗯了一声,把同一只汤匙放进她自己的嘴里时,苏哲的脑中还是“轰”的炸了一蔟烟花,五彩缤纷,说不出的悲欢喜乐。
不是想好了,要先收回手,这样就不用牵手,不用放手,更不用分手的么……如今却又怎么破?
你一口,我一口,一碗淮山瘦肉粥很快见底。接连两个晚上在大树上当宿鸟,苏哲的神思早已困倦了,她没法子多想,用过膳,厨房里送了热水来,她洗漱一番滚到床榻上,闭上眼睛昏昏入睡。
一觉醒来日光已偏斜,想着当是午后时分,她和薛挽香打了个招呼,往市集去了。
市集挺大,车轿纷纷,苏哲一路问到马车行,还没进店呢,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遥遥呐喊:“苏兄弟!苏兄弟!看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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