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也只是见过。
嗅觉最先察觉到肉的变化。香料在火焰炙烤下散发出的浓郁香味,辛辣而极具侵略性的气息被肉类厚实油润的质感所包裹,蜂蜜的甜香混在其中悄无声息,柔和了几分香料横冲直撞的攻击性,又增添上一点甜蜜而温软的余味。
哪怕是闻不到香气,只看着滋滋爆开油花的烤肉也足够诱人。一整块肉肥瘦相间纹理分明,腻口的肥肉被热度一点点涂抹上泛着油润光亮的焦色,火焰撩拨着油脂顺着纹理滴滴答答落下,在火堆里发出滋滋声响。
对于看得到吃不到的星际观众而言,这简直就是一场惨无人道的折磨。
尤其很多星球正是深夜时分。
“最惨的是,我翻遍家里,也只翻到了两只没开过的营养剂,还是快过期的。”
“我为什么要想不开在减肥期间打开这个,饿死了嘤嘤嘤。”
“深夜报社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默默点开外卖软件,幸好我这边还是白天。”
“拆开一支肉味营养剂假装自己在吃烤肉,在机械星球读书连个烤肉外卖都点不到QAQ。”
“当我看到小哥哥是人类种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天肯定会来[深沉]。”
“说实话居然现在才出现食物镜头才让我惊讶好吗。”
“提前囤好了零食就等这一天了,美滋滋拆开包辣味钉和小哥哥一块吃~”
“刚买的毛兽肉正好到货,新鲜带血入口滑嫩,开心~”
“噗,准备充分,果然人类种都只能互相伤害。”
“看到人类种直播囤点吃的是常识了好吗。”
“当年最开始搞美食革命的就是人类种,吃货的基因代代相承2333333。”
“现在这些花里胡哨的食物还不全都是人类种搞出来的,而且不光自己搞还往外发展,当年机油哪有那么多口味,弄得现在小年轻都不爱喝基础油了。”
“兽种当年不也是有啥吃啥,自从人类种来了就开始见天的挑三拣四,什么嫌弃肉老了嫩了叶子不新鲜了,啧!”
“所以让人类种在美食届自相残杀好了,真搞不懂吃个米团子甜的咸的有什么好争,不都一样吃吗[滑稽]。”
“前排这话,在人类种星球是要被打死的[冷漠]。”
“甜的!绝对是甜的!”
“高举咸党大旗!甜不嗦的米团儿根本不能忍啊!”
“话说诸位……辣味了解一下吗?”
很快弹幕里的人类种就开始撕扯起吃甜的吃咸的时不时还有辣的来搅混水,如果换了个现代人在肯定要忍不住感慨一下果然地球爆炸了都无法阻止甜党咸党之争。
可惜在场的只有巫璜和伊凡,亚历克斯被伊凡支使去森林里捡柴火,是以这甜党咸党永无休止的争执没有引起他们半分注意。伊凡看肉烤得差不多了抽出小刀切成薄片,放在碟子里一片片排好,挤上几滴浆果汁液。
“尝尝看?烤肉的手艺我还是挺自信的。”伊凡把烤肉和叉子递给巫璜,舔了舔指尖沾上的浆果汁。
巫璜用叉子拨了拨碟子里的烤肉,嗅到引人垂涎的浓郁香气。
要是活着的时候这么一口肉下去,足够让他在床上躺半个月的了。
巫璜这么想着,突然心情就变得有些愉快起来。他叉起一小块烤肉放进嘴里,舌尖在第一秒尝到了香料和肉类混合在一起,让人从心底升起难以言喻满足感的美妙味道。
咸的,辣的,霸道得占据了所有的感官,而最后一丝绵软香甜的余味姗姗来迟。
食物的味道是这个样子的吗?
横冲直撞地像是强盗堵在门口砰砰砸门,强买强卖一般在身体里塞进无比强烈的,“活着”的触觉。
巫璜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一时竟有些拿不准主意。
说实话,就连咀嚼这个动作,他做起来都觉得有点陌生。
伊凡哼着旋律轻快的小调,一边把烤肉翻了个面一边从兜子里拿了个果子擦擦啃了一口,半眯着眼看着亚历克斯在森林里拾柴火的苦逼模样。
光脑跟在亚历克斯身边,想来那些荤素不忌的弹幕让上校先生颇为苦恼,一张脸忽红忽白的走路都差点同手同脚,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戳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隐秘心思。
巫璜吃掉了碟子里的烤肉——期间狮鹫阿锦玩得一身水凑过来蹭蹭,蹭走了半碟烤肉——把碟子和叉子放好擦干净唇角沾上的调味料,示意了一下亚历克斯的方向,“很有趣?”
他问得主体不明含混不清,但并不妨碍伊凡理解。
伊凡耸耸肩,回答得半点不拖泥带水:“挺想睡的。”
可以说非常直白了,直白到巫璜都卡在那想不起该怎么接着问下去。
看到巫璜的反应,伊凡哈哈笑起来,“别在意,就是说说啦,谈感情伤命,我不跟这种太认真的家伙玩的。”
他的语调轻浮,笑容甜蜜又邪气,那种漫不经心像是猫儿的慵懒姿态。但巫璜看得清楚,那双蜜金色的眼眸一片清明,冷静到近乎残忍。
招惹了太过认真的家伙,就得抱着同归于尽的觉悟。
这是伊凡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的秘诀。
比如他面前这位大人和那位黑烟先生,可是从头到脚都写满了不能招惹的极度危险。
这么一想,伊凡发觉自己开始控制不住好奇心了:“您对那位先生呢?”
太过认真的另一面就是难以撬动,伊凡以自己作为黑暗精灵玩弄人心的本能发誓,巫璜的攻略难度绝对是地狱级别。别说到生死相许的爱情,哪怕只是稍微撬出个松动都难于登天。
从巫璜对待亚历克斯这件事的态度上伊凡就知道,这个男人对待事物的情绪往往从“有趣”开始,然后也永远都只会止步在“有趣”。
一切都只是到手的新奇玩具,不多牵挂,也不多了解,高兴了就把玩一番腻了就丢到一边,可能过几天就忘得一干二净。
伊凡毫不怀疑,即便是自己现在立刻当场死在巫璜面前,最多也就是让他挑挑眉梢,甚至不会有什么太多余的感情波动。
因为没必要。
就像摔坏了个漂亮的杯子弄丢了个好看的饰物,总有更新鲜更精致的换上来。
但丹粟是不一样的。
巫璜从不会去比,也从来没有比较的必要。
巫璜并不排斥伊凡的这个问题,他侧着头仔细地想了一会,答道:“阿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想让我死的人。”
“所有人都盼着我活下去,长命百岁的活下去。”
“只有阿粟……”
“希望我能死掉。”
第16章
那只毛绒球一样的小狮鹫,最后被丹粟打包抱了回来。
狮鹫并没有巨龙那样护崽子的属性,幼崽从蛋里孵化之后就丢到育幼所去,多的是管生不管养的父母。
是以丹粟把小绒球抱回来的事情没有受到半点阻碍,懵懵懂懂的幼崽也还不到能搞清楚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被抱到新环境也不慌张,左边嗅嗅右边闻闻,心大地占据了个舒服的地盘呼呼大睡。
应该说它真会挑地方吗?
巫璜转身就发现自己床上睡了个小绒球,见它奶声奶气软绵绵打着小呼噜的样子一时也不忍心将其叫醒,索性床足够大,能叫三四个人在上头打滚的床多了个小绒球也不妨碍巫璜躺下。
况且从活着的时候开始巫璜睡觉就相当老实,睡下去是什么样醒过来就还是什么样,死后这充其量算是闭目假寐的休息也不会突然让他长出三头六臂,要在床上来一出哪吒闹海。
小狮鹫睡得迷糊着一拱一拱蹭到巫璜边上——丹粟自然不会忘记把小绒球仔细洗刷干净,蓬松的绒毛里藏着若有若无的沉静檀香气,是能让人放松下来一夜好眠的气味。
靠在身边的小绒球身上带着兽类所特有的温暖,熨帖柔软像是个再合意不过的小暖炉,摸一摸还会翻身瘫平露出毛肚皮,睡得四仰八叉。
床边垂下重重帐幔,丹粟把飘来飘去不安分的光脑丢到窗外去看星星,自己靠在床边不远不近的位置守着。
屋里只能听见小狮鹫一起一伏的呼吸声,安静到陌生。
没有巫璜一整夜一整夜不停的咳嗽声,仿佛要把整个肺呕出来一般嘶哑沉闷,一声声敲得整个宫殿几近死去。
那时候所有人都恐惧着听到这个声音,好像一声声咳嗽正在一点点吞噬巫璜所剩不多的生命。但所有人又惧怕着听不到这个声音,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巫璜真的死去。
巫璜是族中的大巫,只要他活着一天,巫咸一族就还能维持着超然世外的体面。
没有人希望巫璜死去。
人们为他筑起华美精致的宫殿,搜罗来天下的奇珍异宝,但凡巫璜想要的,不论是深海的鲛人海兽,还是山中的宝石美玉,都会有人争先恐后地双手奉上,把宫殿装点得金碧辉煌,如同天上仙宫。
万事顺心,穷奢极欲。
这里来来往往每个人的眼里都透着谄媚,有所求三个大字几乎就写在脸上。他们卑躬屈膝,头甚至不敢抬得比丹粟这个仆从更高。他们称巫璜为“大巫”或者“先生”,明明是同姓的族人,却生疏得像是木雕神像与焚香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