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各为其主,各司其职,就像你昨日告诉我的,我们之间融洽与否与我们之间所在的立场,和我们所效忠的人并无关系。”
既然没办法毫无保留全心全意地信任,那便从这一刻开始,互相之间有所提防,不奢求成为对方心里那一个特别的存在,各自有所保留地来往,如此一来,她们才能更加从容坦然,不是吗?
林傲雪心里默默想着,纵然无法抑制心中喷涌而出的酸楚,但她却觉得,这是眼下最正确的选择。
云烟看着她的眼睛,凝望着那一蓬莹亮的光彩在说完这句话后飞快地暗淡下去,她心尖一颤,仿佛有一根针扎在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疼痛不喧嚣汹涌,却又那么清晰。
她能理解林傲雪的决定,如果事情真是她猜测的那样,林傲雪的身份与原镇国公府有所关联,那么林傲雪的敏感多疑,满心防备,一点都不奇怪。
林傲雪藏起了自己的真心,将希冀和幻想亲手抹杀,又在心门之外筑起了高高的围墙,挡住一切外界意图窥探的目光。
云烟不再逼她,从林傲雪身上起来,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话锋一转,言道:
“王爷让你来找账簿,除了想验证你的忠诚之心外,也要以此为证据,拿捏于你,若换个人在此,刚才你但凡有分毫犹豫,恐怕就回不到京城了。”
云烟退开,林傲雪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无端生出一股失落的情绪。她知道云烟是在提醒她,同时也在表露自己的友善,虽然她眼下是在替北辰贺监督林傲雪,但她与北辰贺别的手下不一样,也没有要针对林傲雪的意思。
但林傲雪即便明白她话语中隐藏的含义,她也不可能给出回应,只很快将这些复杂的心绪抛诸脑后,把面具重新戴在脸上,关上了可能透露她内心真实想法的窗户,冷着声音说道:
“我既效忠于王爷,自是不会有二心。”
云烟瞥了她一眼,对她这个回答不置一词。她们心里都有一杆标尺,也都有自己的选择和答案,一个有意疏远,另一个心照不宣。
若说林傲雪是在明,那云烟便是在暗。
马车依旧继续朝前奔驰,车前驾车的暗卫对后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觉。
车厢内安静下来,谁也没有再说话,云烟侧头望着车窗外飞快后退的田野和丛林,心里浮现出一抹酸涩难明的情绪。
她看似从容镇定,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今日她有些急躁,险些把控不住自己的情绪,暴露自己小心掩藏起来的秘密,向林傲雪一问究竟。
而林傲雪,显然要比一直以来以冷静自持的她,更加理性。
云烟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已确定自己是陷了进去,她在泥潭中翻滚了二十余年,从未有谁能如此动摇她的心,林傲雪与生俱来的纯粹吸引着她,她们彼此相像,又完全不同,让她不顾一切地,想去靠近。
从小到大,她想要的东西不多,初时,她只想要父慈母爱,阖家团圆,后来,她发现此事太过苛求,便渐渐地不做肖想,后来,她只想在无数权势的彼此碾压之中保全自身,出卖良善之心,死不足惜。
她发现人与人之间,唯有感情最为珍贵,与那些虚与委蛇不同,是最真实的表达。
而现在,她想要的,便是林傲雪的真心。
即便明知道道路艰辛,明知道许多事情都只是心有余,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得到,想掠夺,想破开那人心门之外的层层盔甲,将这最宝贵的东西据为己有。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我对不起你们,昨天太浪了大晚上才开始写,结果没写完一万字,今天上午加紧赶出来的,么么哒,跪求小可爱们原谅啊!!!不说了,滚去码字,不然明儿的更新也要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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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鞭痕
马车连夜赶赴京城,路上没有片刻耽搁。
半路上忽然下起雨来, 春日的雨, 淅淅沥沥的, 连绵不绝, 细而密, 晕染了山河大地,也仿佛沾湿了车中之人此时的心情。
车厢中的气氛颇为沉闷, 林傲雪至始至终不发一言,云烟也不再逼迫她, 原本心心相惜的两人, 因为林傲雪刚才冷漠又疏离的回答,无端生出些隔阂来, 不再像往日一样掏心掏肺。
时间变得缓慢而漫长,这路好像一直走不到尽头似的,每多相处一刻, 林傲雪都感觉自己心里像是有烙铁在嗤嗤燃烧。
她至始至终垂着头,直到窗外光线开始变亮, 雨渐渐停了, 京城的城门慢慢靠近,越来越清晰。
守门的卫兵将马车的门帘拉开, 朝车内沉默坐着的林傲雪和云烟瞅了一眼,又将门帘放了下来。云烟吩咐驾车的暗卫将马车赶到林傲雪先前下榻的客栈去,林傲雪抬头看了看她的侧脸,却并不多言。
待马车行至客栈, 林傲雪跳下马车,回头看向车内恬然静坐的云烟,车帘缓缓放下,将那一张静谧美好的容颜一点一点遮掩,不知为何,林傲雪心里却猛地一痛,心脏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一下子攥住,挤压出令人窒息的疼痛。
但她却依旧沉默着,没有吭声。
车窗的帘子也放了下来,拉车的马嘶鸣一声,牵动身后的车厢,车轱辘再一次转动起来,渐渐走远。
林傲雪愣愣地在原地站着,她的视线落在云烟离去的方向,好半晌没能理清纷乱的思绪,她脑中一片空白,忘记了如何思考,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股不知名的愁绪萦绕在她心间,让她觉得,好像做错了什么似的。
待那马车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林傲雪才收回心神,转身走向客栈,她那被面具遮掩的脸孔上露出惶惑的神情,在蹬上楼梯的时候,还因为慌神而绊了一跤,险些从楼上摔下去。
林傲雪一把抓紧栏杆,空出的一只手扶住自己的额头,盖在那一半灼伤的脸上,骤然袭上心间的绞痛让她险些无法自持。
而这种疼痛,在随着她和云烟之间的距离一步一步拉远而逐渐加深。
她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难过。
不知道用了多少时间,聚集了多少堂中之人的视线,林傲雪才艰难地爬上楼,找到自己的房间。她离开这里也不过短短两日而已,却好像已经阔别了数月,推门而进的瞬间,那久别重逢的熟悉感更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扎进她心间。
她的人回来了,她的心却不知道什么走丢了。
她咬紧牙关,在桌前坐下,用力喘息,竭尽所能地调整心绪,让自己不要太过狼狈和难堪。
小二端了一壶热茶来,林傲雪揭了自己脸上的面具,随手放在桌上,随后便拎着茶壶朝杯中倒水,她的手不经意间一颤,致使壶中滚烫的茶水偏离了既定的路线,仓惶地淋在她的指尖。
一瞬间灼热的刺痛让她将手抽了回来,也连带着打翻了茶碗,她却愣怔着,任由那杯子沿着桌面翻滚,从边缘滑落下去,砸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的声音。
很快,小二来敲响了屋门,声音中透着些好奇和惊惶,询问屋中的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傲雪咽了一口唾沫,目光呆滞地盯着地上碎成好几瓣的茶碗,疲惫地闭上双眼,哑着声音开口:
“不过茶碗碎了,无大碍。”
小二得闻此言,这才退下。
林傲雪俯身将碎裂的茶碗收拾起来,却又不甚被那锋利的裂口将手掌划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她看着自己手中那一道半寸长的浅痕中一点一点渗出血来,忽而自暴自弃地席地坐下,自嘲又无奈地笑起来,鼻头酸涩,眼里好像有泪花聚集,她用力吸了吸鼻子,用双手捂住脸颊,她想声嘶力竭地咆哮,想让自己从这深渊中挣脱出来。
“林傲雪,你不能这样。”
她喃喃地劝说自己。
明明是她自己做的选择,明明是她主动将云烟推开,为什么竟如此痛苦,这般狼狈。
她们之间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但又确乎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以至于,云烟放下车帘离开的时候,都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
她确乎明白,云烟是个危险的女人,她因为惧怕可能降临的灭顶之灾而抗拒云烟的靠近,但又真真切切地被云烟吸引,现实与内心渴求间的矛盾挤压着她,让她难以喘息,又必须艰难前行。
她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才能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这种感觉,就像心里受了伤,而她还要亲手将那灌入伤口的毒一点一点挤出来。
不知不觉,外头的天色暗了下来,林傲雪收拾好了碎裂的茶碗,换了身衣服,浅粉色的秀囊从她的衣服里掉出来,林傲雪又是一愣,回想起来,昨日云烟未将此物拿走,在她失神不注意的时候,又将秀囊放回了她的胸口。
她将秀囊捏在手里,神情格外复杂。
除了这个秀囊,在她的包裹里,还有为了方便执行任务而取下来的结绳和玉佩。这人已经走进她心里,要抽离出去,谈何容易。
这一夜格外漫长,林傲雪靠着墙坐了一个晚上,她浑浑噩噩间,总回忆起自己在军营里刚被北辰隆禁足的那个晚上,云烟来来回回在她的营帐里忙忙碌碌,反复查看她的伤势,用浸了凉水的毛巾替她压制体内发出的急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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