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子小小的孩子,硬是要装出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逗得林傲雪忍俊不禁,但又不想让这小姑娘难堪,所以她强忍住了到了唇边的笑意。
“回大人的话,奴婢的大名叫方玉竹,妹妹全名叫谭阙语,爹娘都叫她小语。”
林傲雪和云烟闻言面露惊讶,追问道:
“你们不是亲姐妹?”
若是亲姐妹,怎会不同姓呢?
方玉竹抿了抿唇,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林傲雪,点头回答:
“嗯,奴婢是小语爹娘的养女,小语的父亲与奴婢的父亲都是京城的禁卫,奴婢娘亲死得早,后来父亲也在剿匪的时候战死了,养父便将奴婢接到家中收养,待奴婢如亲女,还教奴婢读书写字。”
“三年前小语未满周岁,她爹在京乱中死了,娘亲就带着奴婢和小语回了娘家,但娘家人不待见孤儿寡母,将我们赶了出来,娘亲无奈之下只能做女红抚养奴婢和小语二人,即便如此辛劳,娘亲也未将奴婢抛下……”
方玉竹一边说着,眼里聚起了泪花,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她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
“后来娘亲积劳成疾,得了重病,她娘家人就来抢了她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积蓄,娘亲被他们活活气死了,没人给娘亲收尸,奴婢怕吓着小语,就偷偷将娘亲埋了。”
言及此处,方玉竹已经开始抹起眼泪,泪花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她脸上滚下来,连听她说话的林傲雪和云烟脸色也变得十分沉重。
这两个孩子的遭遇太惨了。
“从那时候,奴婢便下定决心,这辈子一定要好好保护小语,她就是奴婢的亲妹妹。”
虽然脸上还挂着泪珠,但方玉竹的眼神十分坚定,没有人在面对这双眼睛的时候会对她口中说出的话产生怀疑。
云烟探手揉了揉方玉竹的脑袋,对她说:
“你们以后都不会被欺负了,去吧,让院里的姨姨们给你们安排住的地方,这阵子你们就先住在这个院子里。”
方玉竹抹了两把眼泪,后退两步跪在地上,朝林傲雪和云烟又磕了两个响头,哽咽着说道:
“谢谢大人收留,往后奴婢与小语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大人。”
方玉竹拜过之后就退出去,那盆里水已有些凉了,林傲雪去将帕子沾了水拧了一把,回头替云烟擦手擦脸,忽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云烟看着她,像是能看懂林傲雪的心,见后者愁眉苦脸,便主动问道:
“为这两个孩子难过了?”
林傲雪长吁短叹,眼里露出两分难过之色:
“是啊,这么小的孩子……”
这么小的孩子,还没明白是非曲直,就已尝尽了人情冷暖。
云烟从林傲雪手里将帕子接过,重新拧了一把,然后擦了擦林傲雪的脸,她目光温柔,凝望着林傲雪紧拧的眉头,用自己纤柔的指尖将林傲雪拢起的眉头揉散,忽然道了一句:
“若你实在心疼这两个孩子,不若,咱们就将她们收作义女好了。”
这件事林傲雪记挂在心里,若不能寻到解决的办法,云烟估计林傲雪今夜又会睡不着觉了。
她们两个本也不会有后,今日遇上了这两个孩子,倒也算是冥冥中的缘分。
林傲雪闻言愣了一下,她抬眸看着云烟,只见后者眉眼温柔,方才那一句话,她说的轻柔,但林傲雪知道,云烟必是深思熟虑后,才会道出这样的提议。
朝臣那边,林傲雪自是无所畏惧,她与云烟的婚事那些朝臣们都允了,自然不会对她收养个孩子说什么。
只是,她们现在身份已不再平凡,她们决定□□倒是简单,但对这两个孩子而言,却并非是一个好的选择。
林傲雪听过云烟的提议之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她紧抿的唇角勾成一道细线,宣示着她内心之中的犹豫和思考。
成为皇帝和皇后的养女,身份和权利上去了,但也相应的要承担许许多多的风险和压力。
在深宫之中,权势争夺,冷酷无情。
越是在高位待得久,林傲雪的感触就越深,她肩上的担子重,若不是有云烟陪伴在她身侧,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
许多时候,她都会想,若能做个普通人,多好啊。
云烟哪里不明白林傲雪的顾虑,她将帕子挂在盆边上,抬手去解林傲雪的衣裳,同时轻声言道:
“这两个孩子的父亲是在三年前的京乱中死去的,说起来,也与我们有脱不开的干系,其他人我们没有遇见暂且不论,但今日你恰巧救了她们,也算是一种缘分。”
她伸手揉了揉林傲雪的肩膀,在林傲雪膝头侧身坐下:
“若你心中有所疑虑,明日不若将她们叫到近前来问问,若她们不愿,便也不必强求。”
云烟惯来是会替林傲雪考虑的,她知道林傲雪肩上的担子重,年纪也不小了,她身上的责任总要找个人来接手。
这两个孩子心性都还不错,若能善加引导,以后未必不能成才。
只不过这样一来,这两个孩子原本可能拥有平凡人普普通通的生活,硬是被带入帝王之家的争斗,说不清究竟是好,还是坏。
云烟抚了抚林傲雪耳边的发,神态温柔地凝望着她,微笑道:
“再说了,沐雪,你说,人这一辈子,是有谁能真正无忧无愁?”
“百姓为温饱,王宫贵胄则争权夺利,就连你我,也是经历了许许多多的磨难才能有如今的地位和成就,没有什么人能真正过得洒脱,这两个孩子原本已经没有了选择,是你给了她们希望和新的方向,你又何必愧疚。”
云烟的话说进了林傲雪的心坎里,她沉默了一会儿后就抬起头,苦笑着看向云烟,两人四目相对,林傲雪嘴里呼出一口气,她用力拥紧了云烟的腰身,将自己的脸埋进云烟的脖颈,喃喃言道:
“还是烟儿懂我。”
她说完,又叹了一口气,然后道出自己的决定:
“我想再观察两日,若这两个孩子当真合适,再与她们商量。”
云烟轻轻抚摸林傲雪的脑袋,没再说什么了。
第二日一早,林傲雪和云烟起身,才刚穿好衣服,方玉竹就来敲了门,在门外道:
“大人,奴婢送早膳来了。”
云烟还在整理衣裳,林傲雪就走过去开了门,她看了方玉竹一眼,将她让进屋里,笑道:
“怎么起这么早呀?”
方玉竹朝林傲雪福身一拜,比昨天看起来要标准一些,看样子她昨夜回去之后又偷偷自己练过了。
“奴婢起早一些,才能有机会来给大人送饭,院里的姨姨们看奴婢年纪小,都不让奴婢做什么事情,也只有这点小事,奴婢才能帮得上手。”
方玉竹说得诚恳,林傲雪竟一时间没想到该怎么接话。
那小姑娘端着托盘进屋,将几碟糕点和银耳羹等一些她从来没见过的吃食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上,纵然桌上的吃食看起来就很诱人,她却半点没有表现出在意的样子,规规矩矩地将碟子摆好,就要退下。
林傲雪朝方玉竹笑了笑,忽然心思一动,言道:
“要不你叫上你妹妹一起过来吃饭。”
方玉竹闻言,顿时惊慌,连忙跪地一拜,惶惑道:
“大人使不得,院里的姨姨们给我们姐妹用的饭菜已经极好了,怎能逾矩。”
林傲雪心里一叹,也不强求,只道:
“如此,你便下去吧。”
方玉竹又拜了一拜,这才提着饭箱退下。
云烟整理好了走出来,一眼便见着林傲雪闷闷不乐地坐在桌边,她刚才听到外边响起林傲雪和方玉竹的说话声,想必那孩子又不称林傲雪的意了。
她无奈摇头,缓步行过去,在林傲雪身边坐下,替林傲雪碗里夹了一块蒸糕,笑道:
“怎么了?”
林傲雪拿起筷子,将蒸糕夹下一小块,送进嘴里,抿化了,咽下肚去,这才回答:
“玉竹这孩子太生疏了,难以亲近。”
云烟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林傲雪不满地斜了她一眼,却听云烟欢快地言道:
“昨夜你自己还说要再观察观察,今日就叫那两个孩子上桌吃饭,可不得把人家吓着吗?”
林傲雪挠了挠头,认为云烟说得有理,但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情况,只好闷着头吃饭。
云烟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开口道:
“你用过早膳后就先去处理洪灾的事情,这两个孩子我先看着,待我与她们聊聊,应该会好一些。”
林傲雪停下手中的筷子,抬眸看向云烟,云烟眉目温婉而真诚,林傲雪咬了咬唇,这才开口:
“烟儿,谢谢你。”
云烟嗔了她一句:
“傻子,快吃饭。”
林傲雪用过早膳之后准备出门,外边天色忽然暗了,随后又下起了雨,林傲雪撑了一把油纸伞径直去了城主府,将城主叫到近前,吩咐他去城郊搭建可以挡雨的棚子,将难民们看顾起来。
城主依言照办,林傲雪便又叫来了薛贯,把图纸上关于修造水渠的方案摆在薛贯面前,让他带着人去造渠,薛贯的办事效率和质量都让林傲雪很放心,将这些事情交给薛贯,林傲雪几乎不用太过操心,只需要等结果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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