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下午,两人就在民政局里再次重逢。夕阳是垂暮的老人,一步步走向坟墓。
苏白眼睛红彤彤的,一看就是哭过。
离婚证明办了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齐坤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苏白笑着说:“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沈木和夏佑站在外面,等着苏白出来。
齐坤从他们身边走过,沈木抬头,余晖映在沈木那张稚嫩的小脸上,眼神却是那般幽深。沈木对他说:“这一次,是你弄丢了你的公主。”
听到这话,齐坤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那人着金色的衣裙,美得像童话里的公主。他记得第一次看到苏白时,他就觉得,这人,是他的公主。
可是他把公主弄丢了。
他走了。
苏白带着沈木他们回去。
沈木坐在后座,看着苏白的背影。
……
冉娟拖着行李箱回老家,物是人非,只有一片黄土如故。她走在新修的松柏路上,行李箱咕噜咕噜滚动的声音有点寂寞。秋风扫落叶,落到她的发丝上。她把它拿下来,一阵苦笑。
吴普突然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冉娟诧异地问:“你怎么会?”
吴普淡淡地说:“呃……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一个新闻,看见了你,我想你一定会回来的。”
冉娟一下子就明白了是什么新闻。
她沉默。
“哦。”冉娟点头,看不出喜怒,“谢谢你。”
吴普走过来,接过行李箱,“走吧。”
多嘴的吴普不多嘴了,冉娟很诧异,问了句:“你最近怎么样?”
吴普说:“你是不知道我啊,和罗琛在一起后那个小子整天玩游戏,一点和我约会的意思也没有,我心里苦啊。”
“在一起了啊?”冉娟笑着说,“挺好的。”
吴普说:“挺好是挺好的,不过在一起之后才发现他的小毛病是真的多,沉迷于游戏简直不能忍,今天出来,我怕他吃醋,喊他一起来,他竟然为了打游戏拒绝了我。”
“是吗?”冉娟轻轻地说,“那后面是谁?”
吴普转身。
那个黑着脸的男人,可不就是沉迷于游戏的罗琛。
看来,我还是比游戏,更重要一些,吴普笑了笑。
冉娟望着这一对,笑了。
真好,只有我不幸福。
……
沈木收到过一封信,是朱迪发给他的。大意就是他考上大学了,勤工俭学,一边打工一边学习。他妈妈在他大学旁边开了个小店,生意还不错。他说谢谢沈木。
沈木礼貌性回了一封信。
信里只有一句话,你该谢谢的是你自己和你妈妈。
夏佑也大了,二十几岁的人了,不过小傻子还是小傻子,不会因为年龄而改变。正如沈木对他的爱,也不会因为年龄而改变。
沈木大学出来,选择当了个老师。这个职业稳定,而且,有更多时间陪夏佑,夏佑就像一个孩子般痴傻。沈木就像一个大人般宠着他。他这一世,和夏佑当真亲如兄弟,没有逾越的地方。因为这一世,他只是个小傻子,他只需要宠着小傻子够了。
这一宠,就是很多年。
大姐死的时候,苏白哭得稀里哗啦。她知道,在自己和齐坤离婚后,大姐找人打了齐坤一顿,为了给她出气,那以后,她才发现大姐对自己的好。
她和她们没有血缘关系,却承蒙她们的照顾。
苏田死之前,她伏在床边,她喊了一声,姐姐。
苏田笑得很开心。
她们这一世,有缘有分,没有血缘,却成了姐妹。
真好。
后来苏白走了,那一天,沈木没在家,他在学校上课,家里只有夏佑。
她拖着疲倦的身体,打开了走廊上的窗户,寒风吹进来,她忍不住咳嗽。这一咳,怎么也止不住,她捂着嘴,眼泪都咳出来了。
一张纸巾被送到她眼前。
她接过来,歪头看了看,是傻笑的夏佑。
她说:“小佑啊,我不行了。”
夏佑听不懂她的话,只是看着她,笑着。
她抹了一把眼泪,她好像看到了姐姐。
大脑突然一片空白,脚也不听使唤地脱离地面。
沈木给苏白举办了一场葬礼。
苏白生了个儿子,随她姓,叫做苏慕坤,她的自尊让她不允许自己原谅那个男人,但是她爱他。
沈木两人晚年的时候,也多亏苏慕坤的照顾。
苏慕坤很早就结了婚,妻子是一个开朗乐观的女人,两人婚后没多久就有了孩子,也算幸福美满。
孩子会冲沈木喊爷爷,会和夏佑玩捉迷藏,会拉着沈木要他讲故事。
后来孩子大了,沈木他们也死了。
孩子很孝顺,每一年都来看他。
后来那个孩子喜欢上一个男人,苏慕坤差点没有打断他的腿。
可是最后苏慕坤还是同意了。大约是因为有一个夏天,一对相爱的同性恋人依偎在黄昏的光芒之下。苏慕坤还记得,其中一个老人说,同性有什么错,相爱就好。另外一个老人,冲着他傻笑。
苏慕坤从来没有问过沈木,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傻子,虽然这个傻子是他名字上的舅舅。
他没有问。
正如沈木说的,爱了就是爱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也就没有管小孩的事了。
小孩带着他的同□□人,到他们两人墓前拜了拜。
墓前有棵梧桐树,枝繁叶茂。
☆、虚空
沈木睁眼,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白茫茫无边无际的世界。他似乎料到了现在自己的处境,并没有半点惊慌。他伸手,抓住了漂浮不定的白朵。抓住云朵的那只手,戴着枚血戒,快速闪过一丝红光。这红光一闪而过,快速得令人怀疑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是假的。不过沈木知道,那是真的。
沈木垂眸,看了看自己此时的样子。着一身绿衫,这衣服他十分熟悉,甚至穿了万年。是当初和妖灵到人间游玩时,妖灵给他买的。那时两人没有银两,沈木鬼灵精怪又不许妖灵变出银两来,妖灵没有法子,就当街卖艺,耍了一套剑法,引得路人高歌喝彩,扔了几枚铜板,花了好几天时间,才赚足钱买了这件衣裳。
“仙帝,出来吧。”沈木披着一头长发,宛如丝绸般细腻,模样也是世间罕有的美艳,然而一身青衣将他衬出与世独立的风华,声音里带着一股凉意,仿佛是浸泡在千年冰泉里的琉璃珠。
仙帝从白雾从走出。
仙帝气宇轩昂,手持一柄仙剑,朝着沈木缓缓走来。他看似随意,实则身子紧绷,但握剑的力度并没有减弱一丝一毫。
“我本想神不知鬼不觉杀死你,让你少一些痛苦,未曾想竟被你发现。”仙帝陈述道。
沈木摸了摸手中的戒指,眼底划过一丝悲哀,“你我同为仙族,我又是你长辈,你为何妄动杀念,竟想置我于死地。”
“沈木,你是长辈,我敬你畏你,可你为何要护着那妖物,你可知……”仙帝悲愤,“他杀了我多少仙族子民。”
沈木笑了笑,仙帝还真是假啊,到了这个份上也虚伪得可笑,“别假慈悲了,也别试探我了,我没有仙力了。如你所料,我为救妖灵化净了一身仙力。”
闻言,仙帝仰天长啸,待他归于平静,面容狰狞中带着一丝畅快,“沈木,你别怪我,怪只怪我为仙帝,而你只配我做我的臣子。一个臣子,怎可比我还厉害。我又如何能容忍你的存在。”
“所以,你在我体内埋下心魔?你知我身为仙族,自然会被妖族排斥,如此,心魔便可在我体内神不知鬼不觉生长,所以,你伺机而动,在察觉到我体内的心魔萌芽后,派兵攻打妖族。妖灵带兵与你方交战,从而给了我体内的心魔足够的时间来成长。”沈木冷笑道。
仙帝眼里浮现出一抹可笑,都到这个时候,竟然还说这些愚蠢的话。仙族和妖族相恋,能不可笑吗?“是,一切都是我一手策划的,不过说实话,你天性那般善良,发起疯来令我都甘拜下风,我没想到你会那么狠,竟血洗了整个妖界。”他顿了顿,“我更没想到,妖灵那玩意为了你竟会选择祭奠魂魄,你也知,他是凤凰,原本就拥有不死不灭之灵。其实依妖灵那个性子,别说你在他不在时血洗整个妖界,就算你当着他的面血洗整个妖界,他可能都会为你摇旗呐喊。”
沈木心里为之一颤,泛起一股凉意,仙帝说得没错,妖灵实在活得太肆意。少年失恃杀父,擅闯仙宫,扰得仙宫鸡犬不宁。尔后接手妖族,肆意妄为,和仙帝的冲突更是大小不断。在仙帝口中,妖灵是个顽劣不堪的坏孩子,但是在沈木心中,那就是一个笨家伙。
那时沈木只是仙族长辈,从不管仙族之事,只是某天妖灵擅闯仙宫,遇到了沈木。那时沈木还是一棵树的模样,他虽早已化形,却还是喜欢维持一棵树的模样,因为这样更容易吸收天地灵气。妖灵偷吃了他的果实,随后拉了肚子,从此以后妖灵就记住了他。妖灵似乎对他有种莫名的亲近,总喜欢踩在他的树枝上往上攀,有次妖灵失手,从最上面的树干上掉下来,踹坏了沈木几根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