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她深染重病,躺在病床上,性命垂危,只觉此生无望。有天她躺在床上,望着床上的纸和笔,突然萌发了一个写作的念头,这个念头日益滋长,最后促使病重的她拿起笔来,写成这部荡气回肠的小说,这是她唯一的寄托,是她对她的孩子的爱。
小说中的皇后聪明伶俐,早在第一眼,她看见齐洛溪时,她就知道,这是一个阴谋,一个可怕得恐怕能将她吞噬的阴谋,可是她还是义无反顾冲上去,保护这个女孩。就因为这个女孩,很有可能是她的女儿。这一切都是齐洛溪的父亲计划的局,最后不仅齐洛溪登上皇后的宝座,甚至那个背叛他的女人也得到报应。
皇后为了爱,选择了牺牲,选择了隐瞒与欺骗。她的枕边人,虽说是一个昏君,但待她确是真心实意的好,可是每逢他们要在皇帝面前暴露时,都是皇后她压下去的。
这是一个为了爱牺牲了所有的女人,可是最后她才得知,齐洛溪并不是她的女儿。
她的女儿,很多年前就被活活饿死了。齐洛溪,的确是她曾经的情人的女儿,却与她没有半分血缘关系。
在故事的最后,她去天牢看她的儿子。她对那个孩子说,对不起,母亲没能保护你。
太子冲她笑,摇头。
那个时候的太子已经被砍掉了舌头。
不能言语。
回去以后皇后在寝宫里用那三尺白绫了结此生。
木雨荷的父亲是曾是木家家主,叫木吴,只是如今老了,退下来了,沉迷于书画。
如今在书画界混得风生水起。
他是杵着拐杖慢慢地走进片场。
李导迎了上去。
“老木,你来了。”
木吴其实和李导年龄相反,但是他经历的生离死别太多,承受得也太多,明明才满六十岁。但他看起来就像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脸上布满的皱纹,如同一种诅咒。
木吴拍了拍李导的肩膀:“不太放心,我就来看看了。”
要是别人这么说,李导就生气了,什么,把剧本交给我,还不放心我,不拍了不拍了。可是对于木吴,他展现了他最大的风度,人生难得一知己啊。
李导将木吴扶到椅子上休息,还想说什么……
这时——楼如景来了!
木吴只是轻轻地瞥了一眼,完全是无意的,可是那一刹那,时间好像被暂停。
那个年迈的老人,好像跨越了时空的界限,看见了昔日那个在他怀中嬉笑打闹的女孩。
“雨荷……”
“我的雨荷啊……”
李导也看了过去,可惜虽然他素来和木吴交好,但是却从来没有看见木雨荷,因此也并不知道这突然出现的男人,和他的好友的女儿,有八分相像。
“那个孩子,他就是那个孩子,被我丢掉的孩子。”
木吴过于激动,拐杖一倒,竟昏了过去。
午后阳光慵懒地散在大地上,像是蓬松的棉花糖,带着独特的魅力。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医院的好处大概就是比外面更为安静,在这里生命流逝变得格外珍贵。在静谧。楼如景坐在医院的花园的长椅上,偶尔能听到他人的窃窃私语。
不少老人穿着病服在小道上散步。几个小孩在草丛里打打闹闹。来来往你往的人儿有愁容满面的,更有喜笑颜开的。
沈木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站在他身旁,像个忠诚的护卫。
沈木瞄了他两眼,费劲千辛万苦搜刮了句心灵鸡汤:“明天会更好的?”
楼如景问:“木木,我有些害怕。”
沈木说懵然无知,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妖灵也会害怕吗?
“害怕什么?”
“害怕我的身世。”
沈木按住他的肩膀,柔声道:“乖,咱们不怕。”
“没怕,”楼如景失笑,“我小的时候,真的很好奇我的父母,我总想,他们为什么要丢掉我,现在要接近真相了,我却害怕了。”
”别害怕,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在你身边。你的亲人或许会丢下你,但是我永远也不会。”沈木的语气是那般坚定。
这时李导找到他们,说:“老木醒了,你们去看看他吧。”
沈木戳了戳楼如景,拽着他的袖子,说:“走,去看看。”
楼如景看着他:“好。”
躺在床上的木吴面色苍白,眼眶里打转着泪珠,他看见楼如景走进来,眼里闪着泪花,哽咽道:“雨荷……”
楼如景低下头,带着他少有的不知所措:“我叫楼如景。”
木吴见楼如景愿意和自己说话,也已经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
楼如景神色如常,“院长捡到我的那一天,天上有云,空中有风,他回去的时候,一座危楼倒塌,于是他就给我取名楼如景。”
木吴脸上浮现出愧疚之色,“你喜欢这个名字吗?若是不喜欢,就改了吧。”
楼如景摇头:“习惯了,不想改。”
木吴心里有浓浓的愧疚。
如果当年不是因为自己的错误,雨荷就不会出事。
没有后悔药。
于是一切自己忍受。
他悲痛地说:“孩子,请原谅我。”
楼如景低下头,让人看不清神色。
沈木紧紧地抓住他的手。
楼如景风轻云淡地说:“跟我讲讲吧,我爸妈的事。”
☆、雨荷
木吴沉吟片刻,还是缓缓道来。
楼如景的母亲叫做木雨荷,那是一位再不过知书达礼的温柔女子,养在深闺里,对外面充满向往。她出去的那一天,遇到了刚从国外回来的东旭,那是这世间最美的一见钟情,花草树木都在那一刻息声,他们都在对方的眼瞳里捕捉到自己的身影。
相爱相知原是那般简单,可东旭是东家的人,而他们木家和东家是世仇。这祖上传下来的仇,即使没有人追溯得到根源,但世仇就是仇视,木雨荷和东旭可以毫不在乎,然而他们的家人根本不会同意。
木吴作为木雨荷的父亲,本该是最理解她的,但是他放不下这段仇恨,并不同意这桩婚事。
何止是不同意,那是极度反对!
可惜应了那句话,越是温柔的人,反抗起来越不要命。木雨荷前半生温温柔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隐藏在心底的性子,却是刚烈得很。她无所畏惧,追求爱情,甚至在无名分之时,就怀了东旭的孩子。
这等珠胎暗结之事,差点没把木吴气死。孩子生下来没多久,木吴就将那个婴儿丢弃在车站。半个小时没到他就后悔了,跑回车站想要找回那个婴儿,没想到婴儿早已无踪。那个破旧而伤感的年代,监控没有完善,车站人来人往,这丢出去的孩子就如同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再也找不到了。
木雨荷因为这件事身体日渐消瘦,她没了孩子,性情越发古怪,而这时东旭突然和她提出分手。她深受打击,卧病在床,看透尘世,日日撰写这部小说。她知她时日不多,废寝忘食地写小说,终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写完了这部小说。
她爱她的孩子。
楼如景听完这个不短不长的故事后,倒是没有半分感触。
他问:“我父亲为什么要和我的母亲分手?”
木吴叹了口气,从前他无比厌恶东旭,现在竟然还要为他辩解。他沉痛地说:“因为那个时候,你的父亲要夺取家主之位,很危险,不想连累你的母亲。”
楼如景讽刺道:“他是傻子吗?妈妈都这个样子了,他还要夺取家主之位?”
木吴苦笑说:“你不能这么想,你不知道豪门之争有多么激烈,如果你父亲不夺取家主之位,那么死掉的可能就是你父亲。”
楼如景说:“又何必分手,就因为不想要连累?可当时妈妈的身体就已经不好了。”
木吴叹了一口气说:“他只是太傻了,爱得太傻了,后来他获得家主之位,准备来和你妈妈解释,可是,那个时候,你妈妈已经死了。我想,他这辈子也陷入了无尽的伤痛中。”
楼如景不愿再纠结。
木吴说:“孩子,原谅我们吧。”
楼如景摇头,笑了笑,“这么多年,我以前也是一名商人,你也是一名商人,可是没有人发现我和你的女儿长得相像,虽然很可能是因为,你的女儿,我的妈妈她极少出门,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因为你没有用心找过我吧。”
木吴心虚。
不敢直视他。
诡异的寂静后木屋感觉自己的喉咙干涩,他生咽了几口口水,垂头说了声,“对不起,”他顿了顿,“我只是害怕找到了,会令我更痛苦。”
“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楼如景笑着说,“很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道歉。”
楼如景拉着沈木离去,背影是那么决然。
这样的亲人不认也罢。
楼如景拉着沈木走出病房,寂静的医院带着专属的消毒水味,楼如景的情绪难免低落。走了两步,沈木扯了扯楼如景的手,忍不住叫楼如景停下来,“我要上厕所。”
“好了,走吧。”医院的厕所人有点多,沈木让楼如景在大厅等他。等沈木上完厕所洗完手,从厕所里走到大厅。他一双小手湿漉漉的,冲楼如景伸出手。楼如景完全不介意,将手放进沈木的手心里,凉凉的,但楼如景却感觉到了深深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