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进展?”容奚接过,惊喜问道。
自上次飞行模具成功后,容墨一直坚持不懈,力求飞行模具能够飞跃更远。
他不断改进,记录详细数据,直至今日。
容奚细细看完,心中不由震惊于容墨的天赋与坚韧。据容墨纸上所言,飞行模具经不断改良后,可借风力于空中滑行十数丈,约合后世三百米远。
这简直犹如神技。
当初他不过随意提及纸鸢飞翔,只是为挑起容墨兴致,从未料想,他竟有这般毅力与天赋。
当真是捡到宝了。
“三弟,你研制数月,可知其中缘由?”
容墨闻言,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容奚笑道:“从记录中可看出,飞翼截面弧度越完美,其飞行能力越强,是否?”
见少年认真颔首,容奚继续道:“你若知晓风因何而生,便会知晓模具飞行原理。”
秦恪、郭瑶俱安静聆听,闻言皆被难住。
风因何而生?无人知晓。
容墨目露渴求,他直直望向容奚,似祈求他能够释惑。
“随我来。”
容奚微笑招手,见郭瑶迟疑不敢入内,温和道:“你也来。”
四人同入研究室内,容奚取一玻璃器皿,此器皿形状甚是奇特。
无盖,器底与一侧壁均有一圆孔,孔洞约拇指长。
他点燃一支蜡烛,静置台面上,问:“火焰有无动向?”
研究室门窗皆闭,室内无风,火焰自然竖直燃烧。
三人皆摇首。
容奚微微一笑,遂用玻璃器皿盖住蜡烛,底端圆孔向上,他取一铁管作为烟囱,竖直连接圆孔,蜡烛火焰恰好对准圆孔。
“仔细瞧火焰动向。”容奚吩咐一声,三人便定睛去看,不敢眨眼。
此时,侧壁圆孔位于右端,蜡烛偏左。
须臾,郭瑶眼睛一亮,“动了!”
秦恪不由看向容奚,用眼神询问,这到底是何原因。
室内分明无风,为何蜡烛火焰会歪向左侧?
六只眼睛皆露出期待,容奚便不再吊其胃口,郑重解惑道:“蜡烛燃烧生热,玻璃内外产生温差,便生风力,风由右侧孔洞进入,吹动蜡烛火焰。”
“为何温差会生风力?”秦恪问。
此问涉及原理极广,他一时半会儿无法说清。
容奚思虑几息,只好调侃道:“许是温低一方欲寻求温暖,遂入侵温高一方,温差愈强,温低者来势便会愈汹。”
秦恪忍俊不禁。
他知晓道理不简单,却不再问,温言道:“既风力由此产生,那与飞行模具翼面形状有何关联?”
“流速。”容奚解释道,“火焰燃烧时,其周围天地之气狼狈逃窜,右侧之气紧追不舍,飞翼亦如此。”
“曲面流速高于平面,便会产生抬举之力。”
容奚解答极为艰难,后世许多称法及原理,他无从解释。
容墨眸光越发炙热,他似听懂,又似只有半懂,却兀自沉浸于奇妙原理中,思绪放飞出九霄云外。
容奚心中暗暗捏把汗,万物之理乃诸多学者经千万次研究方能得出,于大魏众人而言,着实过于超前。
“罢,去用晚膳。”
秦恪瞧出他神色艰难,遂温声道。
他不该刨根问底,令澜之为难。
容奚正要应声,却见容墨忽飞奔而出,不知是要去做何事。
郭瑶微一行礼,亦退出研究室。
晚膳时,容奚神思不属,无甚胃口,他忽然发现,自己此前颇有几分天真。
他太心急了。
秦恪见他不过半碗入腹,心中担忧,道:“是我太过笨拙,难以明白你心中所想。”
他如此自责,容奚顿感愧疚,不禁轻叹一声,“非你之过,是我不擅教授之道,太过冒进了。”
其实,是因为他太孤单了。
即便是在后世,他也与许多人无话可说。
许多话题,若是两人不在同一层次,便很难再交流下去。
他常感受到一种无力。
“莫忧心,容墨资质不俗,假以时日定能懂你。”秦恪安慰道。
容奚猛地抱住他,额头紧紧抵住男人肩膀,闷声道:“你已经够好了。”
好得让他不忍再贪心。
虽认知存在差距,可秦恪一直默默努力去理解他,并助他实现那些在世人看来滑稽可笑的想法。
是他过于奢求。
“可我想懂你。”秦恪低首亲吻他鬓角。
容大郎并不知,他与程皓、容墨等人交谈时,目光是如何炽热,语调又是如何激动。
因为程皓、容墨懂他所言之物。
容奚闻言,眼眶刹那间湿润。
当他茫然孤独时,并不知有一人正小心翼翼靠近,并努力试图理解他,且因不能理解而自责。
“秦肆之,是我之过。”
他走得太快太急,却未顾及秦恪正蹒跚前行。
秦恪轻拍其背,“无需向我道歉,我只愿你高兴,凡事莫要强求,你我尚且能活数十年,不必心急。”
“我不懂,你可以教我,我慢慢学,”他继续低柔道,“终有一日,我会追上你,与你并肩。”
容奚忽抬首,眼眶微红,神情既欣喜又自责,“肆之,我有些累了。”
因自我怀疑,故心生倦怠。
秦恪温柔将他抱起,“那便歇息几日。”
一年来,容奚确实绷得太紧。
秦恪深知容奚宏愿,他心甘情愿助其实现,但却不愿容奚受累。
“你陪我?”
“我陪你。”
作者有话要说:
认知上差距太大,确实没法解释……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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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容奚难得睡了个懒觉。
他虽为将作少卿, 但到底是个虚职,是否去公衙并无任何影响。
秦恪乃郡王, 不去坐衙亦无人敢置喙半句。
可怜程皓, 仅他一人兢兢业业于监所度日, 又因实在无趣,遂出入各工坊, 挽起袖子,打起赤膊, 与工匠一同锻造器物。
“程监令,”火器坊匠人恭敬道,“小人以为火铳可以改进一二,想寻容少卿指点, 不知容少卿何时归衙?”
程皓顿生兴趣, “容少卿俗事缠身,今日不来监所,你有何妙思, 倒是与我说说。”
他素来没架子,与工匠打成一片,匠人在他面前无甚讲究,遂携他至一沓图纸面前。
如今工匠对铅笔运用自如, 毕竟不论是绘图抑或是书写,铅笔皆比毛笔省时省力。
纸上绘一火铳形状, 绘图之法与容奚无异,显然是从容奚处习得。
图形清晰明了, 程皓细细看罢,道:“此处较寻常火铳多一物件,作何用处?”
匠人解释道:“火铳用时,需将药粉倒入药室,皆松散如沙,燃烧后冲劲较小,若用此物压实药粉,小人以为,火铳威力会更甚从前。”
程皓摸摸下颔,越想眸子越亮,狠狠一拍桌案,“真乃妙思!此法是你所想?”
“小人不敢居功,是大伙儿一块商议的。”
军器监有规定,各坊若有创新之思,且较为实用,经容奚、秦恪、程皓三人商榷同意后,可获诸多奖励。
当然,其中以容奚意见为准。
程皓哈哈笑道:“既如此,我去寻郡王与容少卿。”
他携图纸跑去容宅寻人,却被告知容奚与秦恪正于河畔垂钓。
垂钓?当真是悠闲!
他匆匆奔赴河畔,见二人安静钓鱼,正欲启口,就见秦恪转首看他一眼。
行,他先闭嘴。
须臾,鱼线忽有动静,容奚顿时一喜,待水下挣扎激烈,便连忙往上一提,往后转去。
不料,鱼竿竟直接撞上程皓,鱼扑在程皓衣衫上,落下斑斑水渍。
“程叔!”容奚迅速起身,忙扔下鱼竿上前,极为愧疚道,“我不知您在身后,这……”
“无碍,”程皓摆摆手,他并不在意此等小事,径直取出图纸,道,“大郎你瞧。”
秦恪亦走近,与容奚一同仔细查看。
“如何?”程皓喜滋滋问。
容奚亦极欣慰,“的确是妙思,不错,值得奖励。”
其实他不是不会,他之所以一直未提出改进,是想激发工匠自身创造才华,而非仅仅依靠他一人。
如今看来,大魏工匠确实没让他失望。
秦恪自然也颔首同意:“先造一支,试其威力如何再作定夺。”
他所言有理。
容奚与程皓皆为造器狂人,见到新奇之思,通晓原理后便知是否有效用。
可秦恪只看实物。
正因如此,他才是军器监掌舵者。
“是该如此,”程皓连连点头,又问,“届时新式火铳制出,郡王和大郎是否归衙?”
他也想歇息啊。
秦恪看一眼容奚,“待新器制出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