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文瀚背着苏日安走的脚步一顿,转过脸来,脸色不愉的问:“还有什么事情?”这老头是嫌自己刚才的语气太温柔了吗?
没看到他要赶着背他家安哥儿回村子里去看大夫吗?
还敢喊他!!
薛文瀚心里不爽,脸也比较黑。
配合着他那吓哭小孩的名声,看起来还确实蛮吓人的。
那怕是他长得很好看。
五叔本来就有些怵薛文瀚,看到薛文瀚这样子就更害怕了,但一想到苏五牛不能死必须要活着,就顾不得其他了,连忙向前挪了一步,说:“五牛小子也掉下了悬崖,你是咱们村子里能力最强的,能不能帮着把他也给救上来。”
如果是对村子里其他的汉子,他早就命令了。
根本就不用这么低三下四,但这个人是薛文瀚,是那个一个人放翻了村子里七八个壮汉连大气都不带喘一下的薛文瀚。
只能低三下四的说。
有些憋屈。
不过一想到三岔嘴下面的深谷不浅,危险重重,除了薛文瀚这个煞神下去还有几分活路,其他的人下去根本就是送死,也没有人愿意下去,就忍了。
毕竟,他还有求于人家。
但其实薛文瀚根本就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因为他在听到“五牛小子也掉下去……”几个字的时候就想到了当初他听到的那声惨叫,以及……苏日安的回答,就笑了。
而几乎是同时,薛文瀚也感觉到趴在他背上的苏日安身体一僵,随后又慢慢的放松了下。
但其实苏日安并没有真的放松,反而更加紧张了,窝在薛文瀚脖颈里的脑袋也深深地埋下,扶在薛文瀚肩上的手也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是的。
他是故意的。
他就是不想让薛文瀚救苏五牛,他就是要苏五牛死。
说他阴险也好,说他心思歹毒也罢。
他并不后悔,如果有下一次他还是会那么做。
他不后悔。
只是薛文瀚……
苏日安小心翼翼的趴在薛文瀚的背上等待着薛文瀚的宣判。
不管是将他扔到地上,咒骂,亦或者是毒打,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了。
他不害怕。
苏日安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不害怕……
也不后悔。
谁叫他苏五牛欺负豆子呢?!
以前他是没找到机会,这次终于有机会了,他怎么可能放过他。
苏日安心里偷偷的想着。
却没想到……薛文瀚并没有将他扔下,也没有骂他恶毒,更没有打他,反而还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腿,放柔了声音安慰他:“没事的,别怕。”
一股说不出的感情从胸口溢出,苏日安第一次觉得原来“没事的,别怕”这五个字竟是这么的好听。
是他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好听最好听的话。
没有之一。
这几个字,像是有魔咒一样。
薛文瀚说完,他就真的不害怕了。
放松了身子,放开了紧握在一起的拳头,脑袋下意识的在薛文瀚的脖颈处蹭了一下,苏日安觉得他现在很高兴,很高兴。
高兴的鼻子有些酸。
高兴的就连远处那个族里面他要叫“爷爷”的老头黑着脸问他:“安哥儿,五牛掉下去的事情你知道吧?”
他都不怕了。
抬起头,坦坦荡荡的“嗯”了一声。
虽然苏日安知道他不应该这么回答,这么回答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
但他现在就想这么说。
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苏日安不后悔,就像他不后悔在被苏五牛推下悬崖时用尽力气将苏五牛也拽了下去并推下去;就像他不后悔跟薛文瀚说“没听到”一样。
他一点也不后悔。
就算那些老头子们,一个个指着他的鼻子说他:
“知道你怎么不早说呢?这下面有多危险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长的时间……你这个哥儿心思怎么这么恶毒?”
……
“对啊,安哥儿,你怎么不早说呢?虽然五牛平日里混了些,可他到底是咱们苏家的族人啊,你怎么上来了都不说一声呢?这要是五牛出个啥事情可叫我们这些老家伙以后去了怎么跟他爹娘交代呢。”老头说的声情并茂,时不时还抬手摸一把那根本就不存在的泪水,好似真的很关心苏五牛一样。
那副模样,不仅薛文瀚,就连平日里对老头们敬畏非常的苏日安都笑了。
趴在薛文瀚的背上,偷偷将脑袋埋进薛文瀚的脖颈里,笑得一颤一颤的。
要真关心苏五牛,这么多年早干啥去了?
非要等到现在……
不仅苏日安夫夫,就连其他的小辈们也被几个老家伙的无耻给震惊了。
说的那么好听,还不是要用到人家,如果苏五牛是个彻彻底底没用的人,看他们还关心不?
薛文瀚的视线,一一从那些个老头的脸上扫过。
最后落到说苏日安心思歹毒的那个老头身上。不过薛文瀚并没有立刻和他说话,而是喊了一声“苏日明。”
苏日明本就站在他们的旁边,听到薛文瀚的话,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干什么?”
问完才意识到喊他的是薛文瀚,连忙转过脸来,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你先背小安回村子,让郎中大叔给他看看。”说着,薛文静将红着脸埋在自己脖颈偷笑的苏日安扒下来。
说:“先让你哥背你回去看大夫,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了就回来。”那蛇的毒不算厉害。
稍微迟一会儿也没什么大碍。
薛文瀚倒不是太担心。
苏日明虽然嘴上说不喜欢苏日安,但心里其实将苏日安当弟弟,也不怕也整出什么幺蛾子。
苏日明听到薛文瀚的话,楞了一下,一时没明白薛文瀚是什么意思,倒是苏世平,将怀里的苏豆子颠了一下,对苏日明说:“去吧。”
反应过来,苏日明虽然很想看热闹,但显然苏日安更重要。
虽然他很讨厌这个二叔家的弟弟。
“嗯”了一声,苏日明背着苏日安离开。
苏日安离开,薛文瀚才将视线再次移到了那个老头的身上。
看薛文瀚出来,苏日安连忙拄着木棍站起来,问薛文瀚:“你没事吧?”
这还是苏日安第一次关心自己,薛文瀚心里一暖,感觉不错,“嗯”了一声,刚想说:“没事。”就听到苏日安说:“要是没事的话你能不能去大伯家把豆子抱回来啊,我不太方便……”
说着苏日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
去大伯家大伯肯定要问东问西的,说不定来的时候还会给自己东西,到时候大伯母又要不高兴了。
薛文瀚:“……”
合着刚才不是关心他啊。
白高兴了。
不过,豆子还是要领回来的,“嗯”了一声,薛文瀚嘱咐了苏日安一句:“你去屋里,别在外面呆着了,等我把豆子抱回来咱们就吃饭。”
天已经晚了,再不吃就看不见了。
苏日安“好”了一声,看着薛文瀚披散在肩还滴着水的头发,犹豫了下,后提醒薛文瀚:“你要不……把头发扎一下?”这样出门太失礼了。
尽管薛文瀚是个汉子。
听到苏日安的话,薛文瀚楞了下,后抬手摸了摸自己脑袋上湿漉漉的头发,略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笑了
“忘了。”
忘了他现在也是有长头发的古代人了。
说了声“我进去扎下”,薛文瀚折身回了屋子,找了根与衣服相匹配的发带,将头发大概固定住。
出来后,对着尚还站在门口的苏日安说了句:“我去了,你回屋吧。”后在苏日安的注视下离开了院子。
薛文瀚走后,苏日安就拄着木棍一条一条的跳进了他和苏豆子现在住的房间。
不太想出去。
一出去,福婶殷勤的让他很不自在。
还不如待在屋子里,等薛文瀚回来再说。
薛文瀚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主要是他并没有到苏世平家,在路上就碰到了从山上下来的苏世平以及一众的人。
看着穿着锦缎长衫,松松散散扎着头发,面如冠玉,与刚才在山上完全不同的薛文瀚,众人一愣。
还是苏豆子先反应过来,隔着老远就喊了一声“爹爹”
薛文瀚扯开了笑,“哎”了一声,走过去问苏世平问了声好,从苏世平的手中接过了苏豆子,后扭头看了一眼后面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抬着的苏五牛,问:“没死吧?”
苏世平被他问的给气笑了。
有这么问的吗?
不过还是说道:“没,不过活下来估计以后也残了。”残了也好。
苏世平是一点也不为他难过。
略略还有些高兴。
虽然作为里正是不应该有这种想法的,但是……控制不住啊。
他就是很高兴。
像苏五牛这种混球,如果他不是秀才他早就把他赶出村子里了,偏偏人家是秀才,他一个小小的里正也没资格赶人家离开,这回好了。
残了。
看他以后还如何作妖。
现在赋税重,几乎占收成的两成,有时候甚至更多;苏五牛是个秀才,名下的田产不用上税,那几个老头肯定不会让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