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你学的都是军营里战场上那些打发,倘若单打独斗,就没有太大威力。若想赢过我,这样不行。”
晏无咎回眸,脸上并无恼怒,只挑眉矜傲地看着他:“那怎样能赢?”
焚莲脸上的神情,不管什么时候看去都一派冷峻漠然,好像一座年代久远,镇压无数邪祟的佛塔,从外表看不出丝毫端倪。
这妖僧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晏无咎不相信他会那么好心,教导自己绝世武功。
焚莲说:“我教你武功,你若悟性好,便可做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何?”
晏无咎微微讶然,再次看向他,和尚脸上的表情一如往常波澜不惊。
“条件呢?”晏无咎心动了,矜持地抬了抬下巴。
“等我想到了再说。”
这种不设边界的合同,按道理是很危险的,谁知道对方以后怎么狮子大开口。但是对于晏无咎而言却再好不过。
因为,既然不是事先约定好的,以后履不履行认不认,自然全看晏无咎的心情。
于是,从这天开始,晏无咎暂且偃旗息鼓,不再见缝插针给焚莲设圈套搞事。
晏夫人见了很是高兴,焚莲肯指点晏无咎武功,两个人接触多了,话说得就多误会就能消除,关系自然也会好起来的。
可是,晏夫人预期的和平相处,始终都没有来。
反而因为晏无咎暂且熄了报复的心思,面对焚莲的时候连敷衍都不做了。就如同对待外面的那些人一样,冷面矜傲,视若无物。
如无必要,他不会给焚莲一个眼神。一天下来,有时候连话都说不了两句。就像所有被他若即若离,爱答不理的其他人一样。
但即便是那些人,若是侥幸讨好了他,或者遇到他心情不错的时候,也能得到几个笑容和眼神。
焚莲怔了怔,面上没有丝毫情绪表露,眼底却有些淡淡寂寥和黑暗。怀念起前些天晏无咎怒火中烧,总是拿他当假想敌的时候。
至少那个时候,晏无咎的眼里,几乎时时刻刻都倒影着他。
傍晚课业结束的时候,晏无咎收了东西,矜贵疏离地对焚莲颌首行礼,同对待之前那些教导他的武师没有区别。
“多谢指点,无咎告退。”
这话自然也只是一种无差别的礼节,说得优雅,眼中没有他,心里更不会有。
就像是,晏无咎自成一个世界,在他和某些他所在意的人事之间又划出一个世界,而焚莲原本在第二个世界之中,现在却被排除更远之外了。
他与晏无咎之间,隔着两层世界的距离。
焚莲恍然意识到,原来,若是没有那行差踏错的第一步,他于晏无咎而言,至多只是一个不重要的路人罢了。永远也不会,不可能有其他关系。
有什么东西,漫过黄昏落日的边界,一点点侵染汹涌而来。
焚莲意识到了,知道不该放任继续,可是他控制不住。
晏无咎累得只想赶紧回去洗澡睡觉,他已经忙得很久都没心情看话本了,更何况是找焚莲的不痛快。
反正报仇遥遥无期,干脆先存着涨利息,等他学有所成了再说。
晏无咎并不知道,因为他最近转变的态度过于冷淡,焚莲的心境起了变化。
不过,即便晏无咎知道了,也只会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嘲讽他这是继脑子有病后,心里也有病,欠虐。
晏无咎再累,基于自小到大的家教,也不会流露出丝毫疲态懒散。一贯脊背挺直,仪态完美优雅。
他只会在该恣意享乐的时候,在特定的场合,流露出风流放荡,慵懒恹恹的颓靡阴郁一面。
目不斜视,心无旁骛,实则是累得目光放空的晏无咎,经过焚莲身边的时候,历史重演,又被拉住了手。
晏无咎没有反抗,此情此景,何其熟悉,不由立刻叫他想起那天,焚莲突如其来的要他看月晕缺口的奇葩要求,心里立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由暗暗翻个白眼,不耐地先发制人:“你好烦啊,又看月晕?”
焚莲没有回答,半天才嗯了一声,声音比平时暗沉,和平时一样没有感情。
晏无咎叹口气,在他旁边站定,声音因为疲惫消去了往日特有的锋芒锐利,显得平和许多:“观日月星象什么的不是道士的事吗?和尚掺一脚做什么?”
半响,才听到淡淡的回答:“多学一点总是好的。”
晏无咎嗤笑道:“算了,连今天没有月晕都看不出来,等你学会我都能掐会算了。”
尽管遭到了晏无咎的嘲讽打击,但是那和尚显然没有自知之明,这项活动不但没有就此终止,而且成为了每日保留项目。
最让晏无咎气闷无语的是,他自己瞎看就算了,每次还要荼毒自己。美名其曰,兑现学武的束脩。
晏无咎对星星月亮毫无兴趣,困得东倒西歪,还要回答他的提问。
记仇的小本子都记不下晏无咎的恨意了,晏无咎才终于明白了焚莲的险恶用心。
这和尚哪里是要学星象,分明是变着法的让他对月罚站!
作者有话要说:有些文别看它是**爱情故事,出现的主要角色,一个比一个还不会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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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文名重写了一下,希望大家能喜欢。就是太长长长了,孤孤努力修炼,争取早日学会怎么写又短又萌的文案~
第10章
晏无咎气得口不择言,冷笑着说:“大师的心胸可真是开阔啊,看在下不顺眼直说便是,何苦这般迂回?搞得在下差点以为,大师其实是心悦爱慕于无咎,因爱生恨,这才非要每日里拉着无咎一起看星星看月亮。”
不就是恶心人吗?谁不会啊。
焚莲这次没有吭声,半响似是嘲弄地笑了笑,淡漠地说:“啊,你发现了啊。”
晏无咎更气了,气到想掐死他,但这次他没有表露,反而微笑淡淡地说:“呵,忍不住了,终于露出真面目了?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
话了嗤笑一声,拂袖离去,回房间的时候把门推得差点散了架。
然而,为了忍辱负重报仇,第二日还是得臭着脸早起去练武。
焚莲站在黑暗里,望向灯火燃起又熄灭的房间,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冷非冷,古怪至极。
和往常一样,他靠在廊柱上,闭上眼睛。
运转了内功,就能清晰听到,那人骂着秃驴、神经病,渐渐进入了梦乡。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啊。你不该是最清楚的吗?”和尚轻轻地低语,垂首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默念了数遍,直到他蠢蠢欲动的妄念能沉下去。
……
晏无咎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一条河,他身后的岸上着了火,滔天的烈焰步步紧逼。可是河水又宽又广,既看不到岸,也没有能渡他的船。
退无可退的时候,那些火焰烧到了河边却停止了蔓延。
艳红的火如天国之花,不断窜起,便一朵朵飘上天空。
他回头看向河面,漫天都是红色青色的莲花,水面显得极为黝黑。
这时候,身后有一双手轻轻推了他一把,他就掉进了这黑暗的河里。
冰冷沁凉的河水浸过口鼻,一点点溺死他。
他没有挣扎一下就沉入水底了,隔着遥遥远去的水面看着漫天朱红,不知道为什么,又看到了汜水河畔。
不,应该说,他又一次回到了汜水河畔。
槐花树干粗糙的纹路硌得他难受,更难受的却是脊背直窜大脑的失控的颤栗迷茫。
河水潺潺流动的声音很大,却盖不住他喉咙急促的呼吸和气闷的哽咽。
头顶的槐花树不断摇曳,星白的花和水露一起掉落,在虚晃的视野里,仿佛一段不真切的萤火流光。
那个人的手干燥有力,嘴唇微凉,俯身辗转温柔地吻他,强势得没有丝毫意乱情迷的旖旎,反而理智又冷漠。
就像是在做一件庄严郑重的仪式,圣洁无情也颓丽糜烂。
晏无咎伸手颤抖地抓住那人的衣襟,用力推开,想要把他看清。
却看到穿着姜红色僧衣,眉宇气息禁欲冷漠的焚莲。
他的瞳孔不由骤缩,继而双眼缓缓睁大。
意识到和自己如此亲密的人是焚莲,比起羞耻恼怒来,那种打破禁忌的亵渎感,更让晏无咎惊愕刺激。
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恶意轰然涌上脑海,他张嘴咬住焚莲的手臂不松口,挑衅似得眼尾上挑睨着他。阴狠靡丽的笑容,仿佛被镇压的嗜血精魅。
焚莲好像没有任何感觉一样,垂眸认真地凝望着他。
纵使面前的情景暧昧凌乱,这个人也没有显得丝毫狼狈。
那张线条凌厉淡漠的脸,从容冷静,无欲无情,唯有那双眼睛暗涌深沉,专注地看着他,仿佛蕴藏着漫不见底的深渊执妄:“阿弥陀佛。无咎……如果我救不了你,我会亲手杀了你。”
醒来的时候,晏无咎还记得自己那一刻惊愕、恼怒和气闷。
但等睁开眼再回忆,残留的关于梦境的记忆,就潮水般退去不见了。
只剩最后,焚莲敛眸低下头来,轻轻吻他的画面。
大约即便是梦里的他,也觉得这画面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所以才格外的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