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路清爽而泥泞，尹聚文的心情好了起来。他其实很喜欢一个地方，依山傍水，郁郁葱葱，心里的烦闷在这里都是站不住脚的。
翻过山头便是一条进城的路，两旁还有卫兵守着。这还是尹聚文第一次过来这里，看着那些穿着盔甲站着一动不动的士兵，感觉有些新奇。
严慕原本今天心情很好的。他觉得和尹聚文两个人出来卖东西就真的像过日子一样，舒心而安逸。没有战乱，没有困苦，只有互相照顾的平淡幸福。
可是他当他看到尹聚文盯着人家卫兵目不转睛地看的时候，心里莫名地感到不爽。
原来他喜欢这个样子的吗？
严慕不得不承认，能够守城的卫兵通常都是比较高大威猛的，而他毕竟还没有到年龄，并不如那些人壮实。
他干咳了一声，尹聚文立刻转过头来看他。
尹聚文对他这么关注反而把他弄得不好意思了，只得硬着头皮道：“我饿了。”
尹聚文笑了笑，把一个玉米片塞到了他的嘴里。
严慕被他笑的有点尴尬，欲盖弥彰地把头转向另一边。
进了城门，尹聚文道：“你以后会比他们更强壮的。”
严慕一脸被道破心思的窘迫，脸一下子红了。
尹聚文怕他不舒服，没再进行这个话题。他问了去市场的路，两人在天亮前就赶到了那里。
劳苦人民起的都早，他们过来的时候，市场上已经有许多商贩了。尹聚文粗略地看了一下，发现他们大多都在卖土豆和白菜，大概是因为冬天到春天能够储存的只有这两样了。
尹聚文取出一块布巾挡住了脸，只露了眼睛出来。他毕竟是个小哥儿，还是不能太张扬的。
严慕正在整理担子，尹聚文走过去俯下|身问道：“通常玉米怎么卖？”
严慕手上动作不停：“我记得小时候是三文一斤。”
尹聚文垂下眸子思索片刻，说道：“我们这玉米反季，应当贵一些才是。对了，若是有人问起是哪里来的玉米，便说是南边运过来的。”
严慕的手顿了一下，点点头，没出声。
尹聚文斟酌了许久，准备按根卖，两文钱一根。他把小篮子放下，将里面煮熟的玉米片露了出来。
他们这边刚准备好，周围的商贩便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时候怎么还有这么嫩的玉米啊？”右边摊子上一个卖白菜的人问道。
严慕把尹聚文教给他的说辞拿来说了。
那人点了点头，嗅到玉米的香气有点忍耐不住，又问道：“那篮子里就是你们的玉米？”
尹聚文回道：“是。”于是取了个玉米片递给了严慕，示意他将这个送给那人。
那人接过，把严慕拉过来低声问道：“这是你媳妇吗？”
严慕回过头看了一眼躲在地上低头整理玉米片的尹聚文，耳朵有点发热，没有说话。
那人啧了几声，压低声音在严慕耳边道：“这个小哥儿可又漂亮又善良啊，孕痣也蛮好，你可得珍惜。”
话说到这儿便停了。那人把玉米片放进嘴里后，就没空再欣赏这个只露了眼睛的小哥儿了。他感觉自己死了一个冬天外加一个春天的味觉活了过来，连忙问道：“你们这玉米怎么卖？”
严慕回道：“两文一根。”
那人一脸肉痛的表情：“果真是贵……唉，算了！我老李就阔绰这一回！给我拿五根！”
尹聚文道：“就给算四根的钱吧。这是今儿开门生意，且我们还占了您的地儿。”
在市场上卖货按道理讲都是要交租金的，可因为这里的人流动性大，便好多人都偷着不交。而这个老李的摊子是钉在地面的，尹聚文便猜到他应该是交了钱的。
“哥儿爽快！”老李嘿嘿笑了几声，顺带帮着吆喝了，“各位，特香的甜玉米！鲜得水灵啊！”
这一嗓子挺奏效，不少人都被吸引过来了。
“玉米？这倒是新鲜啊，这时候还有新玉米？”
“这玉米看着是挺不错，味道怎么样？”
“哎，老板！这玉米怎么卖啊？”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严慕耐心地一一答了。
得了价钱，人们有开始新一番的讨论。
“果真是贵啊。”
“贵点好吃了行，这看上去卖相是不错，好不好吃啊？”
尹聚文走过去解释道：“这玉米可是又大又甜的，放心吃，绝对不会后悔的。”
一个尖下巴的瘦小女人凭着身材优势挤到了前排，看着那些玉米，眼前一亮，嘴上却挑剔着说：“让你说肯定是往天上夸，到底好不好吃谁知道呢？”
几个蠢蠢欲动的手被她这句话说得收了回去。
尹聚文也不恼，他把小篮子提了起来，给大伙看：“这是我们早晨刚煮了一点，若是怀疑味道，大可尝尝再买。”
瘦小女人眼疾手快地抢了一片，本身还想再挑挑刺降降价，结果刚把玉米片放到嘴里，那股香甜气就喷涌而出，灌了她满鼻子满嘴，瞬间话都不说了埋头便挑起玉米来。
见状，后来的一些人也取了几片尝了，皆赞不绝口，都撑开口袋挑选起来。
尹聚文趁着大伙都在挑，把严慕拉过来问：“刚刚那个老李偷偷跟你说了什么？”
严慕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便摸了摸鼻子，挑拣着说道：“他夸你好看、善良。”
尹聚文眯着眼睛笑了：“就剩两只眼了还能看出好不好看啊。”
严慕挨着他坐下，点点头：“其实……确实能看出来好看。”
尹聚文伸出手轻轻搭在严慕的腿上：“没再说什么了吗？”
严慕被他这个无意识的小动作搞得有点害羞，强作镇定地回道：“他还说你的孕痣挺好的。”
“是吗？”这倒是挺意外的，毕竟之前并没有人评价过他的孕痣。其实是因为在这里，在哥儿面前说他的孕痣是很不尊重哥儿的行为。
尹聚文想了想也理解了：大概就像现代的时候评论女孩子的胸吧。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耳背上的孕痣。他自己看不见，也没人说过，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孕痣长什么样子。
“好吗？”尹聚文问道。
严慕清了清嗓子，目视前方：“好的。大概会比较容易……有孕。”
尹聚文的孕痣他是经常看到的，红润饱满，是很好的那一种。
尹聚文却叹了一声，放下了手：“若是我一辈子不嫁，这孕痣也可惜了。”
严慕愣了愣：“为什么不嫁？”
尹聚文摇了摇头：“我还是挺难……接受的。”
严慕垂下眼，不再出声。正巧那边有几个客人挑好了，喊他结账。
尹聚文看着严慕忽然就有些没落的背影，抿了抿唇。
这反季的菜在这时代是很罕见的，加上他们的要价并不是特别的过分，于是天才微微亮的时候，他们的玉米就已经卖掉大半了。
老李说道：“你们能找到这么条路子，可真是神了。”
严慕随意地应了一声。
原来尹聚文是不愿意嫁人啊……
是不想生孩子吗？
还是……根本就不想雌伏于他人呢？
严慕胡乱地想着，忽然听到前面一阵吵闹。他停下思绪站了起来，皱皱眉头，看着那个方向。
老李道：“估计又是王爷家的小厮了。不知道怎么，这王爷总是嫌弃东西不好吃，他家的小厮成天都在为买吃食愁掉脑袋。”
严慕挑挑眉，这样的公子哥儿可是真的厉害了。战乱刚平就敢这样挑剔，可真是厉害。
果不其然，乱哄哄的一大群人走了进来，几个带头的小厮指挥后面的下人四处散开：“都到处转转，看看有什么新鲜东西。”
尹聚文看着他们，叹了一声。果然啊，这世道就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令人愤怒而无奈。
地位稍高的两个小厮也四处转悠着，忽然被尹聚文的玉米吸引了注意，眼前一亮，走了过来。
严慕起身走到尹聚文前方挡住了他。
那两个人走过来，拿起一根瞧了瞧，笑着说道：“唉，小伙子，你这玉米不错啊。”
严慕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
尹聚文察觉到严慕对他们不喜，微微有点惊异。他从后面戳了戳严慕，给他指了指那个小篮子。
严慕会意，把篮子拿起来，给那两个小厮说道：“这里有些煮熟了的，你们可以尝尝。”
两个人对视了一下，其中一人伸手取了一片，咬上的瞬间眼睛都瞪大了，连连点头。
那人三口两口吃完，对严慕道：“你们剩下多少，我们全都包了！”
这倒是意料之外的事了。不过，即便严慕不怎么喜欢这些沾着奢贵之气的人，也没理由不做这个生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