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原本该是孟眠冬的后盾,却每每伤害着孟眠冬。
孟眠冬见闻燃不作声,大着胆子,捉过闻燃的一只手,覆在了自己的面颊上,他又以面颊温顺地蹭了蹭闻燃的掌心,软声道:“闻先生,求你。”
孟眠冬的动作很僵硬,显然不愿同他有肢体接触,又很生疏,他应当是孟眠冬这么讨好的第一个人。
孟眠冬的身体本能地打着颤,那颤抖透过手掌,直直地敲击着闻燃的心脏,闻燃不忍地抽出手来,凝视着孟眠冬道:“我帮你,但我不需要你和我上床作为报酬。”
——他爱着孟眠冬,自然想和孟眠冬上床,但他更爱孟眠冬的灵魂,不愿见到孟眠冬脸上有一丝阴霾。
即便要上床,也应当建立在孟眠冬同样爱着他的基础上。
闻言,孟眠冬吃了一惊,从小到大,他要获得什么,都必须得付出相应的报酬,譬如,他要父亲对他和颜悦色,就必须考取全年级第一;他要哥哥不无视他,就必须任凭哥哥欺负;他要妹妹和他玩,就必须帮妹妹做作业……甚至于他什么都不要的时候,他也必须迁就着他周围的所有人,不然,他们就会不开心。
只有妈妈是不计条件对他好的。
而眼前的闻燃当真和妈妈一样是不计条件的?又或是闻燃将图谋藏得更深?
无论如何,暂时不用和闻燃上床就好。
但即使这样,孟眠冬都不敢有丁点儿松懈,他自己推着轮椅,去了书桌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妈妈买给他的书,抱在怀里,随即回到闻燃身边,乖巧地道:“我们走吧。”
闻燃故作疑惑地问道:“你没有别的东西要带走了么?”
孟眠冬摇头道:“没有了,我的东西本来就不多,都在学校里了。”
孟眠冬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孟明春与孟凝夏明明过着奢侈的日子,作为一母同胞的孟眠冬却过着不及普通人的日子。
孟明春是孟父培养了做接班人的,孟凝夏是孟父预备用来商业联姻工具的,而孟眠冬对于孟父而言唯一的用处是长面子,一旦孟眠冬不能做到,定会被孟父惩罚,久而久之,孟眠冬竟是成了孟父的出气筒,孟明春、孟凝夏效仿孟父,从欺负孟眠冬中获取愉悦,导致孟眠冬渐渐地患上了迎合型人格障碍,进而被更多的人欺负、驱使。
“走吧。”闻燃推着孟眠冬顺利地出了孟宅,并没有人阻拦。
半路上遇见的孟明春只朝着他鞠了个躬道:“麻烦闻先生照顾我弟弟了,改天我再登门拜谢。”
——姿态之真挚,好像他真是一个疼爱弟弟的兄长一般,着实是引人发笑。
闻燃抱着孟眠冬坐进后座,驱车前往自己的公寓。
他其实手头并没有必须要去公司露面的工作,但他仍是在为孟眠冬煮了新的白粥后,道:“我有急事,得立刻回公司去,你自己好好休息,别忘了吃药,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一定记得打电话给我。”
孟眠冬点了点头,目送闻燃走到门口。
闻燃穿好鞋,在关上门的一刹那,他轻易地从孟眠冬脸上看见了庆幸,孟眠冬的身体亦随之松懈了下来。
他不免有些失望,却又觉得一点都不要紧,只消他的眠冬适意便好。
他回到办公室,命先他一步回到办公室的助理陈溧彻底调查辛东海。
陈溧是闻燃的第一助理,工作得力,却在接触到闻燃的视线时,不禁有些发憷。
倘若辛东海就在闻燃面前,他能肯定闻燃必然会直接将辛东海杀了。
闻燃今年二十五岁,十六岁时开始着手接管公司事务,向来少年沉稳,这样赤/裸裸地要吃人似的的神情是从来不曾有过的。
陈溧应了下来,看见闻燃收敛起了全部的血腥气,转而朝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陈溧赶忙工作去了。
在陈溧即将走出办公室的时候,闻燃唤住了陈溧嘱咐道:“三天之内给我结果。”
陈溧方才乍然见到了闻燃嗜血的模样,完全不敢怠慢,立即回答道:“好的,闻先生。”
闻燃盯着阖上了的门,站起身来,从办公桌后的落地窗往外望去。
他的办公室位于三十层楼,底下的活物瞧起来尽数如同蝼蚁一般,似能被他全然握在掌中,由他裁决生死。
在他的保护下,没有人能再欺负他的眠冬。
他猝然又忆起了孟眠冬自天台一跃而下的情形,天台那么高,孟眠冬应该很怕吧?但孟眠冬所承受的痛苦却远超于恐惧了,痛苦促使孟眠冬自杀,从他的身边夺走了孟眠冬。
后来,他曾上过天台去,天台上摆着一只玻璃杯以及一只餐碟,杯壁上残留着奶白,餐碟上附着少许沙拉酱。
孟眠冬是喝了牛奶,吃了三明治才自杀的。
假若他不是在珠宝店犹豫不决地挑选戒指,假若他没有把车子忘记在花店,那么他或许能在孟眠冬进食期间回来,孟眠冬也就不会离开他了。
他脑海中满满都是他的眠冬,以致于这一天他什么都没有做。
一到下班时间,他便回了家去,怕吓着孟眠冬,他先是叩了叩门,而后才推门而入。
孟眠冬不在客厅,不在阳台,不在厨房,也不在浴室,应当在房间里吧。
他走到客房门口,不由地紧张起来,照例叩了叩门,里头却没有半点动静。
难道孟眠冬不在了?
他登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却见孟眠冬沉睡着,缩成一团,房间里的窗帘拉着,灯全数被打开了,灯光为孟眠冬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暖光,混合着熟睡中从肌肤里透出的嫣红,甚是诱人,但由于脸上有伤的缘故,孟眠冬又显得极为可怜。
孟眠冬的睡姿十分不安,但神情却算得上舒展,就像是从前的孟眠冬一样。
他情不自禁地行至孟眠冬面前,低下头去,想要亲吻那柔软的唇瓣。
偏偏在这时,孟眠冬睁开了双眼来,眼神交汇,孟眠冬乖巧地阖上了双眼去,同时双手如同影视剧里看过的一般,勾住了闻燃的后颈。
孟眠冬的双手颤抖得很厉害,身体亦是紧绷着,脸色更是煞白,但却努力地想要给闻燃报酬。
闻燃苦笑一声,撒谎道:“我只是想叫你起床,不是要吻你。”
“真的么?”孟眠冬旋即睁开双眼,望住闻燃,“抱歉,是我多想了。”
——其实他曾想过锁上房门,但又担心自己太过明显的防备会激怒了闻燃才作罢。
所以他并不意外闻燃会进了房间来,并且在以为闻燃要吻他的一瞬间便顺从了。
可纵然他已做好了与闻燃上床的觉悟,他仍是不愿意,仍是很害怕。
听孟眠冬的嗓子较早晨好了一些,闻燃稍稍放松了些,道:“我带你去外面吃晚饭吧,吃点清淡的。”
孟眠冬摇首道:“不用了,你早上煮的白粥还有。”
归根结底他并不想欠闻燃太多,而且要是出去吃饭,难免会与闻燃有更多的肢体接触。
闻燃心中了然,又柔声道:“那我带你去买衣服吧,你只有一身衣服,不够换洗的。”
确实不够换洗的。
孟眠冬迟疑了一下,不得不回道:“嗯,好的,多谢你。”
下午,孟眠冬从轮椅爬到床上的时候,轮椅不小心倒在了地上。
故而,闻燃先将轮椅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才抱着孟眠冬坐上了轮椅。
他又为孟眠冬穿好了羽绒服,戴好了围巾,便推着孟眠冬出去了。
在电灯被熄灭的一霎那,他清楚地看见孟眠冬战栗了一下,便将房间的灯又打开了。
孟眠冬知晓闻燃是为了他才重新开灯的,因而不好意思地道:“闻先生,还是不要浪费电了吧。”
闻燃不假思索地道:“没事,我有的是钱。”
声音漫进耳中,他顿觉自己像是要追求心上人的暴发户,忍不住尴尬地笑了一声。
第10章 迎合型人格障碍·chapter9
孟眠冬觉察到了闻燃的尴尬,当即致谢道:“多谢你。”
他又胆小又怕黑,且因为闻燃在他身侧而不安着,才会引起方才的那一战栗。
闻燃贴心的行为令他心中一暖,或许……或许闻燃是他能够信任的人吧?
“不客气。”闻燃脸上已褪去了尴尬,他推着孟眠冬出了玄关,才回过身去,将门阖上了。
门被阖上后,暖黄色的灯光从门缝里泄露了出来,微微抚上了孟眠冬的脚尖。
孟眠冬登时暖意丛生,不由低下头去,难得出自本心地一笑。
闻燃带着孟眠冬去了商场,商场里的衣服鞋袜琳琅满目。
孟眠冬不想让闻燃帮他,所以只试了衣服,并不试裤子,而是直接要营业员拿了合适的尺码。
但鞋子却是必须试的,不然便不知道穿上去脚感如何,恰逢客流高峰期,营业员拿了他指定尺码的运动鞋来,便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他俯身想要试鞋,轮椅却因受力不均匀而险些坠地。
闻燃及时按住了轮椅,接着蹲下身去,温柔地为孟眠冬将脚上的运动鞋脱下,又从孟眠冬手中抢过新鞋,便一手托起孟眠冬的右脚,一手拿着新鞋,为孟眠冬穿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