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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大尾巴虫:
我要参军去了,部队号是********
不知是否还有机会联系。
希望我永远都不会在战场上遇见你。
——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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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鸢尾河(END)
亲爱的小棉花糖:
不知道这封信能否顺利送到你的手里。
你还不到十七岁,竟然也要被迫成为一名士兵了。将未成年人送上战场,这简直就是谋杀,是犯罪。但是在现在这个时代,讨论“犯罪”似乎已经是太过奢侈了。
我们学校的一位老师,因为公开发表反对对外侵略战争的言论,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活活打死。刽子手中有他曾经的学生,还有和我自小一同长大的朋友。你能想象吗,仅仅只是不认同“杀光异族掠夺财富”的极端言论,就会被打成异端甚至被杀死,这真是太可怕了。
这个国家的人民已经彻底癫狂了,他们看不见军人在战场上的流血和牺牲,难道也看不见身边的人因为丧夫丧子而遭受了怎样巨大的痛苦吗?看不见因为粮食医药短缺而饿死病死的老人孩子?也看不见一天工作二十个小时最后累死在生产线上的女人?
我不明白。小棉花糖,我真的不明白。
我躲在家里的阁楼,每天透过那扇小小的窗户看街上游行的队伍,他们大喊着:“帝国万岁!元首万岁!!战争万岁!!!”我真想冲下去掐他们的脖子,问一问他们究竟把人命当成了什么。
你们的处境想必比我看到的还要艰难千百倍。很抱歉,棉棉,我的祖国和同胞对你们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但是亲爱的朋友,请你相信我,我和你一样痛恨着这一切。
愿我的所有运气都能够用在你的身上,企盼你早日平安还家。
正义必胜,和平万岁。
——你永远的朋友: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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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小棉花糖:
一直没有收到你的回信,希望你平安健康。
我们的军队也开始扩征了,年纪放宽到了十四岁,很难想象战士的伤亡情况该有多么严重。
我故意摔断了自己的左腿,可他们说我还有一双手,我可以做炊事兵,同样能为帝国做贡献。所以明天,我就要随军队奔赴战场了。
但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杀害任何一个琉国的军人和平民。
我宁愿自己死在炮火之下,也不愿与侵略者同流合污。
我所在的部队号是************,盼望你能回复,至少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你的: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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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这两封信辗转寄到阮锦棉手中时,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阮锦棉攥着信,内心非常复杂。他相信陆崇不会欺骗自己,但经历过了战火的洗礼的他,无法不对琅国充满仇恨。
平日里对他多有照顾的一位老兵,在距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被炮弹击中,身体被炸得四分五裂;
冒着危险前往前线为战士们运送物资的爱国商人,被告知他的四个儿子全部战死,连遗体都没能找到,这位不到五十岁的乡绅一夜就白了头发;
部队连夜冒雨行军,赶到小镇时留给他们的却只有满目疮痍,侵略者们抢劫、杀尽了每一户人家,血水混着雨水,将那片哀鸣的土地染得猩红。
阮锦棉叹了口气,将信叠好放进自己上衣口袋,坐在地上慢吞吞地写道:
亲爱的大尾巴虫:
我很健康,希望你也是。
我相信你所说的每一句话,不会把国家的仇恨加诸于你。
但若有一天不幸在战场相遇,为了我的母亲,我的同胞,我的祖国,我将毫不犹豫地射杀你。
珍重万千,愿战争早日结束,盼与你重聚。
——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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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第一声枪响已有三年,琉国终于收复了所有失地,重新驻扎在了鸢尾河岸与琅国军队对峙。
两军之间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只等着上峰一声令下,他们就会举起枪冲向敌人。
然而就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下,还有不要命的傻大胆在偷偷作死。
“卧槽,十七连的二傻子们昨晚溜去泡水的时候居然遇到了对面的人!”
小成的消息总是无比灵通,一大早就在跟兄弟们小声分享八卦。
“不是吧?!”
“真的假的……”
“笑死。”
他们管半夜里溜到鸢尾河下游洗澡游泳叫做“泡水”,也不知道是哪个不怕死的小年轻先起的头,据说已经有十来个人去过了。
有人好奇地问:“碰到了,然后呢?打起来没?”
“打起来了上头还能不知道啊,”小成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妈的对面那几个王八蛋也是偷跑去的,两边举着枪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最后寻思着让长官知道了自己非得脱一层皮不可,干脆就当没看见,各洗各的,擦擦干净就回来了!”
“哈哈哈哈这叫什么事儿。”
“还是怂,要是老子在,一枪全给他们嚯嚯了。”
“吹你妈的牛呢。”
阮锦棉跟着乐呵了一下,也没放到心上。
当天下午,营长点名叫阮锦棉和另一名狙击手前去见他。
营长身边站着个有点眼熟的小兵,他显然是刚被训过,此时又狼狈又心虚地低着头,见到有人进来才迅速抬眼瞄了一下。
“这个傻逼,”营长说话时还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又抬起脚踹了他一下,“昨晚上在下游撞见了‘红刺刀’。”
阮锦棉瞬间睁大了眼睛。
“红刺刀”是敌方一名中尉的代号,此人军衔虽然不高,但是在战场上威胁极大,是琉国军队重点要击杀的人物之一。
没想到这样的人也会去泡水……
“等一下你们就去岸边埋伏好,这小子跟你们一起去,他认得‘红刺刀’的脸。如果今晚再看到他,务必要将其一击毙命。若是目标没有出现,则按兵不动以免打草惊蛇,两天后会有人去换你们。”
“是!”阮锦棉庄重地敬了个军礼。
·
夜幕降临,清风徐徐。
河面荡起细细波纹,看起来清凉又惬意。他们这些从小在鸢尾河边玩大的人,见了哪有不心痒的呢?阮锦棉倒是能理解那些人怎么会冒着这么大的险跑来玩水了。
这个夜晚宁静安详。‘红刺刀’没有出现,只有两个他们这边的小兵下水玩闹了十余分钟。
阮锦棉心想,回去了倒是可以当个笑话讲。
第二天,阮锦棉等人在原地随便吃了点干粮,轮流睡了会儿觉,到傍晚时便又开始全神贯注地等待着他们的目标。
月上柳梢,对岸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悉索声。
阮锦棉与战友对视一眼,精神更加集中了。
三个人影出现在了阮锦棉的瞄准镜中,他们的面孔越来越清晰。
当阮锦棉看清楚其中一个年轻人的脸时,他不由得愣住了。
是陆崇。
·
陆崇终于收到了阮锦棉的回信。
看到那个熟悉的字迹和称呼时,他拿着信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短短一百字的内容陆崇却看了足有半个小时,最后他将信按在自己胸口,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太好了,棉棉还好好地活着。
这比什么都重要。
棉棉说他相信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陆崇却只能心虚地苦笑。
他没敢全说实话。
他才不是什么炊事兵,他的父亲一路升至中将,不由分说地就给他安排了个少尉当,而且还能在他没有半点军功的情况下又升了他做中尉。
他怎么敢在信里全部写出来,棉棉会气得再也不理他的。
但有一点陆崇能够保证。
“绝不杀害任何一个琉国的军人和平民,绝不与侵略者同流合污”,这是他向棉棉立下的牢不可破的誓言。
琅国的军队退回到了鸢尾河河岸。
陆崇在想,这是不是意味着战争快要结束了呢。
某一天的夜晚有人来邀他一同去下游游泳。
“没事的,我前两天也去了啊。”那人笑嘻嘻道。
陆崇想起了十四岁那年,他和棉棉躺在小船里在河上晃晃悠悠地睡了一整晚的事情,便有些抵挡不住诱惑,悄悄地跟着他们去了。
无论人与人之间的战争如何惨烈,鸢尾河总是这般的静谧美好。
陆崇深深地吸了一口湿润沁凉的空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他们一行三人小声地说笑着,很快就将自己扒得只剩底裤,迫不及待地跳进了温柔的河水中。
·
为什么是陆崇?
怎么会是陆崇?
他不是炊事兵吗?为什么穿着中尉的军服?
他就是“红刺刀”吗?
一个个念头飞快地阮锦棉脑海中闪过,他不得不失望地告诉自己,他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