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席煜正好听到了这句话,也顾不上先将陆崇制住,皱着眉头问,“阿锦怎么可能在里面?!炸掉这里可是他出的主意!他还等着我救他出去呢,不可能……”
陆崇猛地抬起头看向他,双目里是一片血红:“你说什么?!是他让你袭击这里的?”
“是、是啊……”席煜的眼中满是茫然。
陆崇绝望地闭上眼,手指深深地抓进地里:“你竟然……你这样费尽心思地谋划,宁愿死了一了百了,也不想活着被我找到吗……”
席煜被他的反应唬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看看废墟又看看他,不敢相信是自己亲自下的命令杀死了好友:“怎么可能呢?阿锦他,他都计划好了呀,他为什么要、要留在里面?”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几步上前揪住陆崇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他一直以来都比所有人更加认真努力地活着,你、你……”
悲痛和愤怒随着气血一同上涌,席煜举起拳头冲着陆崇的脑袋狠狠地来了几下。
陆崇不躲也不还手,小股的血流顺着他的脸往下淌,看起来像极了从无间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席煜仍觉得不解气,还要再打,他的副官急忙上前拦住了他:“席少,还是先将他带回去吧,万一等下没个轻重打出个好歹,耽误了审判那多误事儿啊。”
几个亲卫一同围上来劝他,其他士兵则趁这个时候赶紧去押解陆崇上囚车。
可没想到刚才还心如死灰的陆崇突然暴起,不过几秒便将十几个士兵打倒在地,逃出了他们的包围圈。
“操了!”席煜好不容易才按捺住的怒火瞬间又被点燃,亲自扛起机枪怼他。
“呯!呯呯!”
狙击手的枪声此起彼伏,有不少子弹都直直射入了陆崇的身体,冲击力使他踉跄了几下却没有让他停下脚步,拖着被打了个对穿的小腿也要执着地往那片废墟跑去。
“席少,他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不是要逃跑啊。”
席煜略一思考,示意众人跟他一起上前查看。
陆崇非常仔细地在满地的残渣里寻找。
自从那次阮锦棉偷偷跑去监狱看望宁舒以后,陆崇就找人在他的胯骨上嵌进了一枚定位器,这样一来不管他去往哪里,就都逃不出陆崇的掌心了。
和管家通完话后的第一时间陆崇就查看了他的定位,确实是在陆宅没错。
直到机甲解体光脑破损的前一刻,陆崇也能确定他没有改变过位置。
可万一,万一就在那两分钟的时间里,他悄悄地离开了呢?
他可是阮锦棉啊,千万不要小看他。
说不定他就筹谋到了这种程度呢?
陆崇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点希望来。
他用上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在这数百平方米的范围内细细搜寻。
如果没有找到那枚定位器,那你一定还活着。
阮锦棉,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会找到你。
席煜莫名其妙地看陆崇在满地的废渣里扒拉着,早已经觉得不耐烦了。奈何没有人能制得住他,麻醉弹也不起作用,又不能真的把人给打死。
就在他耐心即将耗尽之际,士兵们发现陆崇突然松懈了下来,又变成任他人随意摆布的样子了。也不知道这个状态能维持多久,众人赶紧将他往囚车那边带。
席煜看着他从自己身边经过,手里紧紧地捏着一小块碎骨,骨头上面还粘着一小块黑乎乎的东西。
“呸!”他冲陆崇背上吐了口口水,骂道:“假惺惺。”
陆崇恍若未闻。
他茫茫然地回头张望了一眼,眼中既无焦距也无半分光芒,仿佛只是一具被剥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他死死攥住阮锦棉的遗骨,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反应。
或许他该嚎啕大哭一场,痛陈自己的悔恨和不舍。
可是,该怎么哭呢。
棉棉,我求你醒来,教会我哭再走好不好。
我求你。
太阳已经落下,仅留最后一点霞光使天空不至于堕于纯黑。
然而这样的光亮对陆崇来说也太过刺目了。
他闭上眼睛被人拉扯推搡着向前走,每走一步他的心都被割裂得更加稀碎。
天地间哪里还有你,我该往何处去。
只盼世间有亡灵,我行往炼狱寻你。
第29章 被软禁的红(陆崇番外)
“73比9!当之无愧的一场胜利!值得一提的是,联邦军校的73个人头分里有58分都由二年级的陆崇取得,作为年纪最小的参赛者,他在此次模拟战争中表现出了压倒性的战力……”
解说员激动的嘶吼声响彻整个赛场,观众席上狂热的欢呼声也一浪高过一浪。
陆崇站在万人中央,却无心享受属于他的的万丈荣光。
这就是所谓的“星际军校最真实、最严苛的模拟战场”?
他意兴阑珊地摘下头盔,随手扔在了瘫倒在地的手下败将面前。
“没意思。”他懒洋洋地评价道,并拒绝了出席颁奖典礼。
若要说有什么人能被称为“天之骄子”,那么陆崇必定是其中的一员。
出身显赫,体能逆天,自幼聪慧绝伦,还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军事天才。陆家的长辈无不对他寄予厚望,军校老师也十分看好他的前程。
“最好还是从军,和你大哥正好有个照应。这一辈里再没有比你们俩更出挑的了,认真规划一下将来或许能带着陆家登顶也未可知呢。”他们经常这样说道。
陆崇对此不置可否。
倒也不是多抗拒,只是觉得走上这样一条规规矩矩的道路未免太过无趣。
因此,当兄长来找他搞事情的时候他很轻易就答应了。
陆崇亲自策划了一起谋杀,谋杀的对象是他本人。
他服完毒后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两个礼拜,恢复了个七七八八以后还能赶得上军校的毕业考核,顺便还破了全校记录。
而被他们兄弟二人栽赃陷害的他爸的二房,则永远离开了联邦,包括他的儿子,也就是陆崇的便宜二哥,也被赶出了星骸集团,从此与核心圈无缘。
陆崇帮亲哥解决了一个麻烦,自己也顺势避开了军部的吸纳,毕业后便以商人和海盗的双重身份在星际间游荡。
当商人和海盗也不见得多有意思,不过胜在足够自由。
他游历过了那么多的星球,却没有找到任何能让他提起兴趣的人或物。
享乐的手段全都大同小异,漂亮的Omega也并不能勾起他的欲望,那些软绵绵的甜腻的信息素,他还在青春期的时候就闻腻了。
为了寻求刺激他甚至还尝试过毒品,只可惜这些靠麻痹人的神经给人以虚假的欢愉感的东西对他不起作用。他试遍了所有以药性凶猛而著称的毒品,最后只得出了个“不过如此”的结论,说断也就断了,连戒断的过程都不需要。
就在他无聊到萌生出了“挑起新的世界大战好让自己能杀个痛快”的中二想法时,他遇见了阮锦棉。
造物主取走陆崇的心头血,再辅以世间的一切美好之物塑成了阮锦棉。
否则又该如何解释,只不过遥遥望见的一个侧影,就能让他的心脏在每一次跳动时都疯狂叫嚣着渴望呢。
·
陆崇浑浑噩噩地任人将他推进了监狱,从始至终都没有做出半分抵抗。
他的大脑里似乎一片空白,又仿佛被与阮锦棉有关的记忆占据了每一个角落,令他连喘息都觉得困难。
他想起初见时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投射在阮锦棉的脸上,让他清楚地看见了阮锦棉皮肤上细小的绒毛。
他想起阮锦棉第一次和他说话的时候,嘴角变幻的弧度和声带震动的频率。
他想起从背后揽住阮锦棉纤细的腰时,对方随着呼吸而起伏的肋骨。
还有他脚踝上的一颗浅棕色的痣。
他吃到洋葱时偷偷皱起的眉。
他在承受不住时用力蜷曲起来的脚趾。
以及仅有一次的,他病得昏昏沉沉寻找热源,主动攀着陆崇的肩在他怀里睡了一宿。而那天晚上的陆崇,僵硬地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吵醒怀中的人,碎了自己的美梦。
陷入了回忆中的陆崇嘴角浮现出一点浅淡温柔的笑意。
直到他低头看见了手里紧紧握住的骨头。
一小块烧得漆黑的残碎的人骨,是阮锦棉存于人间最后的印记。
定位器如他所愿牢牢地扒在碎骨上,即便已经烧毁也没有脱落。
然而这有什么用呢,除了证明阮锦棉确已死亡以外,它还有什么用呢。
可笑陆崇曾经竟以为有了它就再也不会找不到阮锦棉。
终究还是阮锦棉赢了。
他果然彻底摆脱了自己。
只是不知道,当导弹落下时,他在想些什么呢。
是否会有不甘,是否还恨着自己。
会不会有过一瞬间的后悔,只是因为被锁在囚笼内无法挣脱,才被烈焰吞噬。
这么想着,陆崇的喉咙间突然泛上一股腥甜。
仿佛是知道身体的主人并没有生的意志,所以鲜血都争先恐后地翻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