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她说, 因为有前车之鉴,死的那个女生昨天晚上根本没有出去过。
可即使是这样,她还是惨遭了毒手, 那个红衣鬼牌究竟有多可怕?
唐瑜简直不敢深想下去。
虽然死了人, 但是队伍还是要继续前进的, 族长和大祭司昨晚大吵了一架,显然族长赢了, 目前能保住寨子里所有人的命才是首要任务。
不管这条路到底有多么艰难, 不论这条路的尽头到底是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从走出寨子的那一刻,他们已经不能后悔了。
一路上前行的时候,能听见众人抽噎着的哭泣声,他们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祟,只是本能的听从着族长的安排。
唐瑜一直都很沉默,沈奕舟这天破天荒的哪里都没去,在他身边陪着他。
西南方向有艾莉女神的行宫,这是她给自己的信徒留下的庇护之所,这行宫也是一千多年前寨子里的人建起来的,之后再没人上去过,经过两天半的脚程,他们已经可以看见行宫的轮廓,它安静地蛰伏在山头,沉默的注视着他们,看起来安全可靠极了。
唐瑜看着行宫的影子,伸手揉了一下眉心:“我们只要到了那个地方,这个副本就算是结束了吧?”
就像钢琴家副本里面他们要参加最后一次演奏会,而在这个副本里面他们也有终极目标,就是到达行宫。
沈奕舟看出来他的疲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一切很快就能结束了。”
唐瑜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心头忽然闪过一丝极其不详的预感,就像针扎似的,由内而外侵袭着他的身体,他顿了一下,等待着闪电般的痛感过去,喃喃道:“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似的。”
沈奕舟只是若有所思地看向那座看上去离他们并不太远的行宫,下意识的握住了唐瑜的手,示意他不要担心,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能到?”
按照这两天的脚程来看,其实在今天晚上之前加紧赶一赶,是勉强可以到达的。
唐瑜道:“今晚,要么明天上午。”
沈奕舟点了点头:“我希望今晚就能到。”
谁不希望今晚就能到呢?这样能少死两个人。
已经死了四个人了,剩下来的人都希望自己能够平平安安。
但是事情真的能按照所有人希望的那样进行吗?
没人能断定。
可能因为看见了希望的曙光,下午的时候,众人行进速度明显变快了。
元白本来身体就差,经受不住这种高强度的体力消耗,陈解便半扶着他。
日暮西沉的时候,大家都有点撑不住,想停下来休息,商议着只吃个饭喝口水就再次出发,争取这次能够早点到达行宫。
但就在这时,众人发现大祭司不见了,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逃走的,这件事放到平时肯定能引起轩然大波,因为一路的方向都是由大祭司占卜的,没有他,所有人不可能走到这里。
但现在舟车劳顿,大家都很疲惫,也没有心思去关注他到底去哪儿了,又是什么时候逃走的,他们只想能够早点赶到行宫就谢天谢地了。
就连族长对这件事都漠不关心。
但紧接着,唐瑜他们便发现,那个叫阮恬的女孩也跑了,今天行进的一路上她都疯疯癫癫,状态十分不好,尽管秦声已经向她保证过会保护她,她一定能平安出去,但是亲眼目睹着自己朋友一一离自己远去的场景还是刺激到了她,她完全不信秦声的话,就在大家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她借着想上厕所的理由,自己跑了。
唐瑜他们一起帮忙找人,野外地形复杂,山路崎岖,古木参天,数不清的危险蛰伏着,就像是暗夜里缓缓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而一个绝望的、只想逃离这个恐怖世界的女孩,她就像是一尾消失在茫茫大海的鱼,转瞬便消失了身形,让人难觅踪迹。
队伍很快就会再次启程,唐瑜不敢耽搁,大声地喊着女孩的名字,声音在树林上方盘旋,惊起飞鸟,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一记惊雷在头顶狠狠劈开,雷声轰鸣,乌云压顶,豆粒般大小的雨点当头便砸了下来。
第38章
这一场倾盆大雨说来就来, 毫无预兆, 在深山中噼里啪啦地砸下, 惊雷一阵接一阵, 天空忽明忽暗,长风从天边呼啸, 携裹着冰冷的寒气席卷向地面。
唐瑜浑身被浇透, 眼睫被打湿, 视线全然模糊,但他却仍没想过放弃, 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准备往树林深处探进的时候, 却忽然被人从身后一把拉住了。
他回头一看,只见沈奕舟牢牢地抓住他的手臂,脸上看不见一点表情,语气亦是淡淡的:“不必找了,没用了, 她私自逃跑,不守规矩,没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 那旁人也没有干涉的必要, 现在下雨, 深山里会更加危险。”
唐瑜没动。
沈奕舟无声地看着他,衣服湿淋淋地紧贴着身体, 被水打湿过后的脸像一件精美的瓷器, 轮廓分明, 俊美无双,偏偏眼神又深邃得很,隐匿着无数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一滴滴水珠顺着他的额头缓缓蜿蜒而下,流过眼睛,流过脸颊,汇集到下巴,再落下。
沈奕舟:“回去吧。”
唐瑜用力地甩开了他的手:“给我一个理由。”
沈奕舟看着他,神情僵硬,在大雨滂沱中,他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被打湿的长睫仿若定格。
唐瑜指了指树林里面:“为什么你们就能这么平静地看待这件事?那是一个人!那他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凭什么说放弃就放弃?她还这么年轻,或许都还没能好好谈一场恋爱,或许她的父母都在等着她回去,她的人生还有很多种可能!她犯了什么错吗?为什么得遭这种罪?!我们明明是可以救她的,只要再努力一下,再多走几步!为什么不?!”
越是到最后,唐瑜的声音越来越大,吼得也愈发用力。
一团明亮的火窝在心头很久了,在一个又一个的夜晚不断的冒出头,吸收着他内心无数阴暗的情绪,不断发展壮大,关于这个畸形的游戏,关于其他人闪烁其词的故事和秘密,关于那么多死去的人,关于见死不救对此已经麻木的队友.......无言的愤怒就像是一头巨兽,试图从他的皮肤底下钻出来,朝所有人嘶吼咆哮。
唐瑜完全没办法说服自己接受现在这种生活,也没有道理去接受。
他不想逆来顺受,假装顺从。
他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鬼乡会成这样!他们被困在这里的意义到底何在!
沈奕舟半晌没动,眼眸深深,却是死寂一片,此时此刻,他仿佛被隔绝了所有的情绪,雨幕无声无息地将他和外界分离开来,显得冰冷而让人不容易靠近。
他伸手摸了摸口袋,想拿出一根烟来,但刚摸出来便被打湿了,于是只好扔掉。
“行,”沈奕舟就这么点了点头,在密密麻麻的雨线中与他对视着,“我知道了。”
这四个字分明轻轻的,但却有一股不容撼动的力量从字眼中慢慢渗透出来,一字一字,狠狠的砸在唐瑜心头。
他的嘴唇颤抖着张张合合,却说不出话来,唐瑜闭了闭眼睛,突然陷入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中:“你什么意思?”
沈奕舟移开视线,望向森林深处:“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出去后,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但是现在,在这里,你得听我的。”
唐瑜看了他半天,内心陷入挣扎中,阮恬早上苍白的脸颊不断的在他的脑中闪过,还有那死去的四个人,诡异的鬼牌……
还没等他从混乱中理清自己的思绪,沈奕舟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一言不发地往回走。
唐瑜的脑子此刻都快要炸了,许多疑问堵在心头,就像是一团又一团的乱麻,猫似的不断的抓挠着他,根本无暇顾及其他,鬼使神差的也就没有反抗,一直等走到了方才扎营的地方,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扎营的地方变成了一片血海,在一片轻浅的薄雾中,几道红色身影背对着他,四处站立着,长长的黑发披散在她们身后,身上的红纱随风轻扬,而在地上,全是尸体断肢,还有被碾成一团团的肉泥,偌大的一片空地,已经没有活人了。
而在不远处,原本离他们尚有一段距离的行宫却近在咫尺,在斜织的雨幕中,精美的雕花石门格外引人注目。
红色的身影慢慢地向前行进着。
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空灵飘渺:“他在哪儿?”
唐瑜看得简直头皮发麻,手指下意识的攥紧了沈奕舟的手。
就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似的,几道声音紧接着响了起来,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急:“他在哪儿?”
“他在哪儿?”
“他藏哪儿了?”
沈奕舟四处看了看,寻找着陈解他们等人的身影,似乎对她们视若无睹,他牵着唐瑜的手慢慢的在红色身影间穿行。
那仿佛与她们浑然一体的雾气在两人行走时,骤然散开。
雨渐渐地停了下来。
路过一道红影身边的时候,忽然有一只手伸出来,抓住了唐瑜的手臂,那人缓缓的转头,盯着唐瑜,红唇咧开,声音却是温柔多情的,仿若情人间的低喃:“你看见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