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她青阳山上遇见她以来,她为这人付出的心力何曾少了,也许是没有唐烟儿来得贵重吧,但唐烟儿的每一件事情都被她放在心上。姜黎自觉,她今生再也不可能这样全心全意挖心掏肺的对待其他的任何一个人了。可是,尽管如此,她也还是无法为了唐烟儿舍弃所有。
大概,她其实也是个极为自私的人吧。她大概也是个贪恋权势的小人吧,她大概根本就是个如雷成义一般的伪君子?不然,为何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舍弃青阳山,哪怕是为了唐烟儿?
虽然景年将青阳山交给她是为了保护唐烟儿,到那时唐烟儿今日之地位已经不需要她保护了,那么为什么她还是放不下?
她应该把青阳山交给另一个人,然后去唐烟儿身边,好好的照顾她,盯着她,不许她再做蠢事了,本应如此。
但是……但是……纵然她一生身似浮萍,无足轻重,但可有人曾好好问过她的愿望呢?她也并非,生来就是要为了谁而活的啊。她也可能……会有自己的愿望和志向,难道这样不对吗?
每一次只要动摇了对青阳派的信念,脑子里总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日午□院,与她温和谈笑,平等对答的人。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情深不寿,强极则辱。
如此风流端方,俊秀风骨,矜持强大,繁盛素华,那才是姜黎梦想中的青阳派的风度。
心系于此,念念不忘,经年已去,历久弥新。
也许……就是在那时,真的被那风骨所倾折,对青阳派升起了眷念之情。希望自己也能成为那样的人,希望青阳的弟子,都能成为那样的人,希望青阳派能如他所言那样强盛尊贵。
这样的愿望已经超过了想要游历天下,或者说这样的愿望远比游历天下那样纯粹的享乐更让她有成就感,并且容易着手。
而今不知不觉三年过去,她也已经习惯了做一派掌门,习惯了时时刻刻都从大局着想,她已经不如年少时那般冲动,只是为了维护唐烟儿便能对长辈大呼小叫,或者不管不顾。
不知为何,想到这样的事便会觉得无比的疲惫,如果能够真的放弃一切去与唐烟儿畅游天下,是不是会好很多?
在她脑中纷杂,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唐烟儿还睡着,姜黎见那吵闹久久没有平息便想起身去看看,她小心的把唐烟儿从怀中移出来,披上中衣走出去。
外面有琴徵刚把与孟章卫吵起来的李蔚然抓回去,忽而里面传来一个柔软的声音:“出什么事了?”
门边的孟章卫回头一看,立刻默契的眼观鼻鼻观心,低头解释道:“没什么,就是个傻小子跟我们胡搅蛮缠罢了。”
康扎回头一看,就见那位青阳掌门披着一件又大又长,大概顺手拿错了的华丽中衣倚门看来。她素面朝天,清秀大方,长发顺滑直垂腰后,脚踩在地上厚厚的绣毯上,仿佛一朵芍药一般清新动人,亭亭玉立。
那汉子咧嘴一笑,干脆利落的低身抱拳:“回城主夫人的话,您家的小崽子找您呢,我说了您跟咱们城主在忙,他不信,就闹,小的尽忠职守兢兢业业坚守岗位绝不动摇……”
康扎还在鸹躁,李蔚然已经不挣扎了,他俩眼珠子死死盯着姜黎胸口脖子上斑驳的红痕,完全失去了任何反应。有琴徵晃晃手里的小子,憋笑对姜黎道:“小黎,这里……烟儿可真狠呢……”
姜黎就算看不见自己脖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赶紧拉衣服遮住,然后无措的对康扎道:“我不是你们……”
“康扎,回城里去自己去找我干爹领赏,想要什么都行。”后面淡淡飘来一句,唐烟儿从背后趴在姜黎肩上,吃吃笑着说:“城主夫人,为何把城主独自抛下,莫不是吃干抹净就要始乱终弃了吗?”
姜黎回身把人按回去:“我本是看你还睡着不忍心叫醒你才自己起来看看的,如今看来,城主您精神可好得很呢!”她说话间就青筋乱跳,唐烟儿赶紧求饶:“姜黎我真的刚醒,真的,我一醒见你没在我才找出来的。”她就差膝盖一软滑下去抱大腿了,姜黎懒得理她,回去找到镜子一看:“唐烟儿!”
真是双目冒火,唐烟儿也顾不得要她负责了,自己提溜着外套拔腿就跑。
有琴徵在门外敲敲没门的门框:“小黎,你还好么?”笑意快要憋不住了,还有竹青的声音:“一定要好好教训唐烟儿啊,千万别手软!她就是欠抽!”
姜黎对着镜子看着自己脖子上的痕迹,就算胸口的部分可以穿交领裾衣遮过去,脖子怎么办?
门外有人极有礼数的叩了叩:“姜掌门,奴解忧,妄自揣测贵客远道而来未备脂粉,奴擅妆容,或可助您?”
姜黎想了想,道:“如此多谢,请进来吧。”
那名生得极美的歌姬便从门外而来,依然妆扮得体,清丽动人,与披头散发的自己,实不可同日而语。
解忧手捧妆匣,规规矩矩的对着她拜下去,一礼到地,是极重的礼节。姜黎莫明,赶紧扶她:“你这是做什么?为何行此大礼?”
解忧笑盈盈的望着她道:“掌门是主上贵客,自然当行大礼。”她捧着妆匣站起来,踟蹰道:“况且,听闻您不久便要成为城主夫人了,解忧便当提前见过女主人了。”
“这……”姜黎抿着唇垂眸道:“这只是他们的玩笑话,请不要当真。”
“真的吗?”解忧好奇的歪了歪头,好似单纯无暇问道:“可是我看您与主上爱恋情深,主上也早就说过非您不娶,非您不嫁,连副城主都没有办法的,莫非您……”她犹豫了半晌,,小心选择了措辞:“您介意城主是女子吗?”
“不,当然不!”姜黎斩钉截铁的答道:“我又不曾被谁蒙蔽,她一直都是女子,我也……我也一直喜欢的都是身为女子的她,怎么会介意这种事?”
“那么您……?”
“我……我只是……”姜黎皱起眉:“我只是,暂时无法和她在一起。”
“那么,可以帮我遮盖一下吗?”姜黎挑眉问,那一瞬间的气势竟然让解忧觉得既熟悉,又无法抗拒,她低身拜下:“是,请您先坐下。”
“恕奴多嘴,您既然与主上这般情热,也不顾及她是女子身份,那么以我家主上至尊即使她要明媒正娶将您娶到聿赍城也无人可以阻挠。至于闲话之类的,去了聿赍城没人敢说闲话,这中原的闲话您也听不到,您到底在顾及什么呢?”
“我……”姜黎看着解忧熟练的调汁和粉,细细遮盖了身体上斑驳暧昧的痕迹,艰难的说:“我只是,还有未做完的事。”
“比住上个更重要?”
“不,但不能单纯这样想比。如果烟儿需要,我依然会放弃一切去到她的身边,我只是想……她现在很好,不需要我也可以,那么在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可以稍微,去做一点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呢?”
解忧奇道:“难道您不愿意在主上身边?或者与主上在一起非您所愿?”
“不,当然不是。”姜黎解释道,她叹了口气:“我想,你一定觉得我很不知好歹吧。也或许,是贪得无厌?世间女子,是不是只要愿得一心人就好?她们看来,我一定非常的不可理喻吧。”她无奈的笑道,继而看着镜中的自己正色起来:“可是我并不想只做一个依附于她,始终仰望着她的人。我想和她站在同等的高度,我想能够配的上她。我也想要……有除了她之外的事,此生足以自豪之事。”
“大概……是我太狂妄吧。”
不知不觉,解忧竟然为她上了妆,敷上粉,画了眉,打上红妆,染上花汁,甚而在额心贴了精美的花钿。镜中人明眸皓齿,朱唇粉面,柳眉螓首,高洁雅致,矜贵难言。
“您很美呢……”解忧放下手中笔,退开看着镜子里的她:“我来替您着衣吧。”
镜中人陌生而熟悉,陌生的是那样盛大庄重的美丽,熟悉的是那样从容优雅的气质。她站起来,任由解忧为她披上华衣,解忧抚平她的衣摆,为她系上腰带,轻声软语道:“但是您不觉得,能够为她所爱,便是此生最值得自豪的事情了吗?”
☆、26
晁白打着饱嗝在院子里溜达消食,满意的拍着肚子想,聿赍城的伙食就是不一样啊,比青阳山上好太多了!要是天天都能这么吃,要他叛入魔道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的。
他走着走着忽然听到边上树丛里呜呜咽咽的声音,晁白背上白毛汗一起,心道不是吧,魔道的地方就是邪门儿吗?
他壮着胆子拔出剑,冲树丛的道:“谁谁谁谁……谁在里面!快给大爷我出来,再装神弄鬼大爷三才剑法削了你!知道三才剑法么那可是我青阳派最厉害的剑法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