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是上房梁上惯了的习惯性动作,可惜没料着自己手软脚软,最后一步没跨上去,吊在半空,那边人已经转过来了。
“什么人!”一声叱喝,竹青本就爬得费力,她如今早已没了什么内力,也不敢动用,偶尔能用都是仗着那蛊虫寄居奇穴,蛊虫吃干净了她的内力,如今被困在奇穴里,若是必要时候配合银针刺激便能挥发出内力来,比之竹青原来的内力还强十倍,只是这玩意儿时灵时不灵的,且又需银针早作准备,实在麻烦得很。
竹青这时恰是手脚无力,内力空虚,被这一喝干脆掉了下来。
没成想没掉在地上,啪的掉在了一个熟悉的怀里。
她仰面望着有琴徵温柔的笑脸,心里一边感慨这女人手劲真大,一面道糟糕,又给她惹了麻烦。
“掌殿!这是……?”刚刚说话的丫头愕然望着有琴徵和她怀中的竹青,有琴徵对她摇摇头:“我一位故人,昨夜来访,我看时辰已晚就没叫人伺候,让她歇我屋里了。不必多心。”
她这样说辞那丫头竟然也信,望着有琴徵一副崇拜敬仰的样子,只怕有琴徵说日出西方也要奉为真理,竹青望着她撇撇嘴,白了有琴徵一眼——哼,死性不改。
有琴徵打发走了那丫头,好笑的看着她:“竹竹又在说我什么坏话?”
“就知道勾搭小丫头,不要脸!”竹青唾道扭头就走。
有琴徵拽着她手腕把人拉回怀里:“哦?我勾搭哪个小丫头了?莫不是姓竹名青的那个?”
“才不是!”竹青横她,有琴徵笑道:“可我就只勾搭了这一个啊。”说罢还无辜的眨眨眼,那美目流盼,莹若秋水,气得竹青跳脚,还说不是,这不是到处乱勾人呢吗!
“好了竹竹,我真没有啊。”有琴徵叹口气把人抱进怀里,搂着腰安抚道:“我只喜欢竹竹一个,别个谁也没有我家竹竹可爱啊。”
竹青还想反驳,有琴徵一低头就在她唇上一点,把她未出口的话都吃掉。
竹青脸上一红,扭头瘪瘪嘴:“哼……斯文败类……”
“嗯。”有琴徵点点头认了,牵起竹青反复看了看:“竹竹还是不要穿黑衣了,好难看,穿青衣倒是挺好看的,和你多配啊,小竹子。”
竹青又瞪她,一身青绿还带一条绿蛇,真当她是竹子啊!
不过她不知她这边自以为凶神恶煞,在对面那人看来是怎样娇嗔风情。
绿衣清新身瘦长,红带缠腰窈窕细,恰如青春韶华年纪,青青翠翠绿幽幽,沁凉带水鲜欲滴。
与有琴徵吃过了午饭,竹青有意要去找姜黎,毕竟她能有今日除了有琴徵以外还承唐烟儿大恩,若非聿赍城主财大气粗倾力相救,她如今只怕已在奈何桥上等了三年了。自己这边这般幸福圆满,怎么忍心看两个小丫头天涯相思,同心白首?
有琴徵点头准了,指了后山停岚院:“自烟儿离山她就一直住在烟儿的旧居流云居中,这时刻多半在房内休息,你自去就是。”
竹青虽然曾是山上弟子,但是离山多年,青阳山又几经劫难,大起大落,许多旧面孔都已经埋在黄土之下,就算再见也不一定能将当年那个可爱活泼的开心果和如今这个长身玉立,神色清幽的神秘女子联系起来。
趁着晌午没什么人在外走动,她捡了条小路径直往去流云居。
到了流云居前一问,谁知那位掌门还真没在房内休息,流云居的弟子听闻是掌门故友,又是从玉衡殿掌殿处来,便恭恭敬敬的将她请去小厅稍坐。
竹青原是杀手出身,溜门窜户的搞惯了,又在那聿赍城呆久了,被聿赍城主熏陶得更野,那奉茶的弟子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溜进了人掌门的后院。
院子里栽红植绿,煞是精美,那屋里摆设华美,一看就是聿赍城主的手笔,想到姜黎独居此处,连竹青这外人都觉得心酸,想到当时扬州八方聚会,她去找唐烟儿时,两个小人儿那时年纪轻轻已是情根深种,如今竟走到这般地步,心中不胜唏嘘。
她随便在案前坐了,一阵风来,翻起案上白纸,重重白纸掩盖下,竟有一张写满了行云小字。
竹青好奇拿开来看,上面一首小令:
曾采彤管草,赠君满怀袖,草红知相思,相思如泪流。试把流年老,漫山红依旧。只恨春风短,不把旧人留。
作者有话要说:生查子·贻彤管
曾采彤管草,赠君满怀袖,草红知相思,相思如泪流。试把流年老,漫山红依旧。只恨春风短,不把旧人留。
=============================
姜黎掌门也会作词了~
☆、37
竹青坐在那里怔怔的看了那首词很久,字写的中规中矩,不会失礼,却也说不上多好。这么薄薄的一页纸,上面竟还要压着那么厚一摞白纸,分明是不会被闯入的自己的房间,这颗心,究竟要压到多么隐秘,多么不愿意被人看到?
仿佛突然之间,她想起昨夜站在一片彤管草的海洋中独自吹奏着不成调子的音律的姜黎。
天地之大,孤身一人般。那种滋味她尝过,相当的不好受。
再看看桌上的字,也叹了口气。
她突然之间庆幸自己早早的就离开了青阳山,高处不胜寒,她这般怕冷,定是受不住的,只是也不知道这看上去软绵绵的丫头,又是怎么受下来的。
她正感慨,门外有人,她快手快脚的把纸盖回去,一脸无辜的转过头:“呀,姜黎,你回来了。”
“啊不不不,现在是姜掌门了,我闲得无聊四处乱走,不小心就走进来了,掌门不会怪我吧?”她学着某人的油腔滑调调戏姜黎道,那平和温顺的女子低眉笑了笑:“别打趣我了,看你气色不错,身上的伤和毒想是大好了?”
“托你家小城主的福,暂且死不了。”
姜黎闻言点点头,竟是掩饰不住脸上疲乏和失落的表情。
竹青看了都有点心疼:“唉……你俩也是,不知道有什么说不开的,何必这样彼此折磨呢?”
“她……还好吗?”姜黎问。
“好,好得不得了。”竹青翻了个白眼,唐烟儿自闭关出来以后武功一日千里,那脾气也跟着水涨船高,整个聿赍城的人宠着惯着把她往皇帝宝座上捧,已是三年没有遇见过逆她意的活口了。她不愿透露自己的事情,竹青若是嘴碎了让她知道,就算有琴徵都救不了她,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竹青哼哼了两下,说起正事来:“小姜黎啊,我看咱们还有点儿交情,当初我被唐烟儿那混蛋捡回去暴力对待的时候多亏你照顾,说起来还欠你人情。”她绝口不提自己差点害死姜黎的事,姜黎竟也毫无芥蒂的顺着点头。
“所以我冒着被你家小混蛋扒皮鞭尸的危险给你透个风声——如今江湖局势混乱,卿言有意让唐烟儿避开浑水,支使她去开拓岭南一带了,我若是无用,估计也要被丢去鸟不拉屎的地方养老。可是那小混蛋不是个安分的主儿,景年的事她可记着呢,他们家那些新仇旧恨,她可等着一次算清。你啊,要么早点儿去跟她说开了,站她那边儿去,要么就躲她远点儿,否则以她如今的性子若是被牵连进去,我可说不好她会不会丧心病狂。”
姜黎一怔,竟问了句:“什么?”
竹青知道当初唐烟儿是如何对姜黎的,整天护在身后滴水不漏,全天下除了她谁也不能欺负姜黎,除了她师父姜黎就是最重要的人。可那时候唐烟儿多单纯?和如今一比,简直善良纯洁跟朵白莲花儿似的。她也没法跟姜黎说什么,三年中发生了太多的事,哪里是说得完的。
只能奉劝一句:“你只记着,她如今是聿赍城主唐暮烟,不再是青阳山上的唐烟儿了。”
她起身开门,临走前颇有感悟般道:“我从前只知爱一个人便要对她好,我有一颗真心,便十分都给了她。可如今才知,情爱之事也如战场,谁狠得下心,谁就会赢。爱的深的那个,注定万劫不复。”
姜黎猛的转身看着她,那青翠的背影慢慢的走出庭院,春日里笔挺纤弱如同一株翠竹,纵然风吹雨打也自强韧不折,却微微低着头,仿佛成竹弯曲的竹稍。
然而还没容姜黎仔细想想,门外任巧叩门:“掌门。”
“巧儿,什么事?”
平日里活泼的任巧面色凝重,进来低声道:“掌门,山下弟子送了信来给您,按您吩咐我抄送了一份给有琴掌殿,已经送去了。”她说着呈上原件。
那是山下弟子惯例与山上沟通的制式信件,并非机密,上面红印已经撕开了,姜黎抽出信纸扫了两眼,脸色也沉下来:“巧儿,再抄两份,一份送上朝阳峰给乐正掌殿,一份送给莲花峰飞篱掌殿。不要声张,有哪些知道这件事的人都紧紧他们的嘴,我去玉衡殿,叫厨房不用准备我的晚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