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本都是从穆师伯处搜出来的,这里,我不得不提到一个人,虽然她已经被逐出青阳派,但是多亏她轻功高明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拿到这些东西。”商续柳眨眨眼:“包括那位可以指证烈刀门与森罗堂,阿萨辛圣教三方勾结的认证,如今也在聿赍城做客。不幸的是,聿赍城主千里迢迢赶来与我等共战强敌,却跌落朝阳峰,如今生死不明。”
他的话让在座的人想了想,有人提出异议:“可是那聿赍城本就是邪道领袖,聿赍城主更是大魔头,就算烈刀门与邪魔勾结,若是我们青阳也与聿赍城来往,那我们与烈刀之流有何区别!”
商续柳正欲开口,姜黎举手打断了他的话,他恭敬退下让姜黎说话。
“聿赍城是邪道,但,森罗堂与阿萨辛圣教却连邪道也算不上,诸位大可去江湖上问问,哪个邪道愿意承认森罗堂与阿萨辛圣教的?连邪道自己都如此不耻,相比起烈刀门,我认为即便是与聿赍城来往也比与森罗堂之流来往好多了。况且,如今正道都被烈刀门蛊惑,青阳派今日退出七派联盟,几乎就算是被赶出正道,烈刀门对青阳派耿耿于怀,除非真正打垮青阳,否则必定不会罢休,为今之计与其腹背受敌,不如稍退一步,先行退出正邪之争,自保为上。”
堂上又吵闹起来,姜黎抬手下压制住他们说话:“这些先行搁置,我们容后在讨论,今天说的是玉衡殿掌殿穆先,他原本就是烈刀门弟子,十年前正邪大战时脱离烈刀门混入青阳,后来因为能力出众被提拔为玉衡殿殿判,两年前老殿判去世,由他补上,之后闻人掌门去世。穆先,证据确凿,你可还有话说。”
穆先看了她和商续柳半晌,突然笑了:“这定不是你想出来的。哈哈!小掌门,你宅心仁厚,心思善良,跟闻人掌门一样,即使有疑点,只要不伤及自身,也不愿过于迫人。就算是触及底线,也一定是当时就会发作,如果是你发现了我的事,一定当时就揭发了,不会等到现在,一则你不是城府深沉之人,二则你不愿将人逼入无路可退的境地。撒下这么大的网,想必一开始就打算把烈刀门,阿萨辛圣教和森罗堂的事一并起出,彻底斩草除根,有这样的野心和魄力,能做出这种事的人,是那位小城主吧?”
“她当真想的这样远,那时候就知道这些事了吗?”
姜黎漠然看着他,淡淡道:“不,她并不知道,她只知道青阳派危机四伏,而她要保护她重要的家人。”
姜黎一挥手:“把他带下去吧,废去武功听候处置。”
穆先被押送出去,边走边笑:“可笑这青阳山啊!到底是青阳之青阳,还是赤霞之青阳?到底是青阳之青阳,还是聿赍之青阳?还不如作我烈刀之青阳,有何不好哈哈哈哈……”
商续柳听着他的话,歪着脑袋笑了一笑:“有趣,穆师伯知道不少旧故呢?”他饶有兴致的看了看姜黎,姜黎实在没有精力应付他,安排了后续之事,将有琴徵提升为玉衡殿掌殿,负责善后此次大战,就告别了众人离开了玉衡殿。
有琴徵分派了任务,众人就渐渐散去,那个商续柳却还没走,晃在有琴徵身边:“有琴掌殿不觉得有趣吗?为什么穆先会把青阳和赤霞扯上关系?又为什么,青阳有难,赤霞山庄可以这样不遗余力相救?”那男人一根手指敲在自己唇上,做恍然大悟状:“啊……与其说是来相救青阳,不如说是来相救前任掌门的吧?说来真是奇怪,世人都知道他叫景年,可是他姓景吗?”
有琴徵不咸不淡的瞥了他一眼:“开阳掌殿如若无事不妨回去再把账目清点一遍,这回不少弟子受伤身故,身后事少不得要去开阳殿支取银子,掌殿不要搞错了帐,也落得与前任和穆先一般下场。”说罢带着自己的人出了殿。
☆、31
回去睡了一觉,昏天黑地。
姜黎还是很冷静,像唐烟儿那样不管不顾的冲上床,裹着被子先睡再说,她大概一辈子也办不到了。为什么以前还只是个小青衣的时候,穿着沾了泥巴点的衣服窝在墙根也可以睡,成为了一派掌门以后反而再也不能任性了呢?
已经不行了,好像有什么东西不知不觉间从自己身上被剥除。她那么清楚的感觉到这剥离,没有鲜血淋漓,也没有疼得撕心裂肺,但是却带着一去不返的诀别。
再也不能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这种‘再也’简直像是祭奠已逝的自己一样悲壮。
每天换过很多件衣服,等到自己发觉的时候才诧异起来——明明根本没有时间去添置,她是从哪里突然多出这么多的衣服来的?每一件都是簇新的,干干净净的,被她漫不经心的穿上,再疲倦麻木的脱下。再也没有了以前过年时穿上新衣的兴奋和快乐。她脱光衣服坐在浴桶里,眯起眼看向墙角的屏风,一抬手,掌风带着屏风回到身边,就像曾经有人为她做的一样。
她住在她的房间里,用她的浴桶,她的书桌,她的椅子,她的柜子,她的笔,睡着她的床,盖着她的被子,她的枕头,就连衣橱里也还放着那些锦绣白衣。
到底是怎么了……她捂住脸把自己整个浸入水中。
有一次唐烟儿趴在床上轻描淡写的说‘何处青山无尸骨,哪片土地不埋人?’说着那套只有站上最高处才能生存的理论,小小年纪的孩子冷酷如斯,她那时就觉得心惊心凉,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双琉璃似的眸子里淡薄的颜色。
那个人分明薄情寡性至此,可是为什么自己还是会明知故犯呢?
因为……她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好像是一遍一遍的这样重复着,最后变成了咒语,变成了誓言。
到底是因为她对我好,所以我对她好,还是因为……我想要对她好?
那种贪恋已经模糊不清,贪恋她的温柔照顾,还是贪恋她在身边?
姜黎一觉睡到天光大亮,她起床的时候觉得左边肋下一阵剧痛,不知为何昨日没有察觉,解开亵衣查看,那片肌肤上有一块青紫到黑,大约是之前被唐烟儿的剑气误伤了的。身上还有些外伤,虽不重,休息一晚之后也疼得厉害,她在床沿坐了一会儿,愣了不知多久的神。
门突然开了,任巧端着水盆侧身进来,一见她就呀呀的叫起来:“哎呀我的师姐!啊不,掌门!这是什么天啊你就这么坐着,要么赶紧穿衣服起来,要么就躺回去,你这是嫌自己没少胳膊没断腿,成心找不自在呢?”
“啊……”姜黎脑子糊涂了一会儿,手上利索系好亵衣遮住了身体,嘴里却只讷讷的说了一声:“巧儿……”
任巧把脸盆放在架子上走过来抬起她的手:“你昨天受了伤的啊,怎么不上药就睡了?伤口都泡白了,你瞧瞧,衣裳上面都带血,感情不是你洗呢……”
“我……你放着我洗吧,那个……昨天你帮我上了药?”她心里一惊,想到自己毫无知觉的被人解开衣服上药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任巧却是毫不在乎:“你太累了吧,一睡就谁死了,你呀,好好休息吧,衣裳待会儿我拿去洗,现在先换了。”
姜黎特别不自在,支支吾吾的按着自己衣领:“那个……不用了,我自己洗就可以了……”
从流云居出来,昨夜大概又是一夜的雪,院子里厚厚的白还没有被扫掉,出门去看,昨日满山的狼籍全都不见了。被一层洁白掩埋,就好像是一场梦一样,姜黎觉得有些头晕,扶着廊柱闭了闭眼睛。
“小黎……”忽而听见有琴徵的声音,姜黎迅速转头,不想晕得更厉害,不得不紧紧靠在廊柱上:“师姐……”她虚弱的说。
“你脸色好难看,先别乱动。”有琴徵上前扶住她,顺手把了个脉:“你气血虚弱,昨天受伤了吧?连日操劳这么久,最近好好休息才是。”言罢扫了一眼漫山遍野的积雪,颇为欣慰道:“还好天冷,那些尸体放一放也使得,若是三伏天还不都臭了。”
姜黎闻言大吃一惊,仓皇抬头看着她。
有琴徵一笑:“这有什么,事实而已……这样也好,否则大战刚过就要忙着打扫战场,弟子们不是要累死了?如今先缓一缓,慢慢来吧。”她低身温柔的替姜黎按了按太阳穴,吐气如兰,轻轻道:“阿羽才遣了人来报信,烟儿找到了,没事,掉在山下水潭里,受了些寒气,别的一点事没有。秀水坊掌门韩绿反叛了坊主殷寰,殷寰被池墨鲩救出秀水坊,正好带了烟儿回聿赍城去。”
她看见姜黎木然的只盯着眼前的地,浑身僵硬咬着牙,叹息一声将手落在她肩上:“你且安心吧,她没事的,有事的是你。”
“青阳派逢此大变,你临危受命不知还有多少险恶在等着你,若是不趁着这混乱之时先下手为强稳住局势,只怕就算有我们师父和乐正师伯作保,你也坐不稳这掌门之位。现在不比得之前,这位子你一旦坐了,就必须得坐稳,否则绝对没有安稳的一日。这条路……我们真的无路可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