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贴很快写好了,着人快马加鞭的送去,姜黎坐在房里怔怔的望着外面,梨树下那把躺椅还摆在那里,屋里屋外,都与半年前一般无二,与其说这是她的卧室,不如说,她还是住在唐烟儿的房里。
她喜欢这样,住在唐烟儿房里,这里是唐烟儿的,她也是。
可是,唐烟儿似乎不会回来了。
身前的那方桌子上散落着写废了的纸张,墨迹淋漓之下,她不知道写了多少遍,一个字一个字的斟酌着措辞,不愿轻易泄露出自己的思念,又希望她能看到,不愿低微的请求,但即使请求,也希望,她能回来。
为什么呢,不是说去看看吗?只是去看看……不是说永远不会离开吗?
天色慢慢变黄,她站起来一张一张的收拾好那些散乱的心情,努力地把一切都收敛起来。如果要保护她,就必须坚强,要锋利到能做她的剑,坚固到能做她的盾,强大到能与她并肩站在一起,那么是不是及时她停留在那个遥远的聿赍城,她也要足够坚强的守望在遥远的青阳山?
“小黎。”男子低沉温柔的嗓音突然来到,惊落了手中的纸,刚刚收好的一切都重新散落在视线中。
这回是男子撩起衣袖帮她捡起来,塞进面色苍白的女子手中。
“小黎是冬天生辰吗?那么过了年就十九岁了?”
她点点头,是的,她与她相伴,不知不觉已经两年。
“可以了。”不知道景年这是在叹息什么,但是姜黎没有心思去探究,景年拍拍她的肩膀在椅子上坐下:“她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我和她爹爹那么不希望她走上这条路,但是不知为何,听到这消息时,我竟然觉得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即使遇到了那么多时事情,即使遇到我们两个不负责任的大人,但是她依然还是长成了那么优秀的孩子。啊……已经不是孩子了吧?虽然在我心里,她始终都还是个小丫头,可是再过几日,她就是一城之主,听说她这段日子做得不错,铲除了一大批聿赍城里的反对派,手段老辣,一点也不输大人。那个被她处死的长老我认识,从前就讨厌得很,因为在众人面前公然挑衅她被烟儿在城墙上打败从城头扔下去了。”说完,景年又皱皱眉:“虽然手段够狠,这一手之后那些反对的人很快就没了声音,但是……但是还是太狠了,这孩子,我总担心她。”
“我怕她被欺负,教她如何自保,教她奇谋机巧,可我又担心她会因此变得狡诈阴险。我担心她会因单纯善良而被欺骗背叛,因此我教她辨识人心,分辨真伪,可我又担心她因此变得疑心重重,再不相信别人。即使她已经看到了这个世界最丑恶的一面,我也依然希望她相信这世上是有美好的事的,值得她好好地活着。”
“姜黎,现在还不行,但是如果以后她真的不回来,你就去找她吧。”
作者有话要说:民工羽立马要出门吃饭饭吃完饭饭上班班,来不及了错字神马来世再改,各位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会!
【尼玛没带电脑住的地方没有网,只有来蜀黍这里才能更新= =】
【不过她国庆不在,所以更新什么的……悬了】
☆、15
帖子很快就送去了千里之外的聿赍城,但是随着信使回来的却不是邀请观礼的请帖,而是一个人。
有琴徵回到青阳山又是一场盛况,如果说姜黎是这半年才变得炙手可热的新秀,那么有琴徵无疑是众位长辈们心里地位最稳固的宠儿。甚至有人在这之前就已经暗暗打赌,两秀相争,必有输赢,除非姜黎自知气短避其锋芒。
但让人大为惊讶的是,没有两秀相争,有琴徵一回山,姜黎就亲自下山去接,两人上山路上默默无言被人说成是已有隔阂,但上了山顶拜过师长,有琴徵不顾旅途疲惫亲去停岚院流云居与姜黎秉烛夜谈又成佳话。
就在众人摸不着头脑之时,次日上殿,有琴徵赫然站在姜黎右边下首。
这种种变故已经不是门派间正常的升迁调动可以解释的,甚至连派系斗争都不会有这样的结果,就好像已经预料到了一种必将到来的灾祸,为了面对它,什么样的破例都在师尊们面前成了允许。
姜黎无疑是这个‘破例’的产物,如今青阳山上争议最大的人物。为了她,已经有几位长辈在大殿上跟掌门恶语相向,这在平和有礼了几十年的青阳山上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如今除了掌门的一力扶持,还有掌门的亲师姐,瑶光殿掌殿飞篱,辈分最高,分量最重的朝阳峰天枢殿掌殿乐正,和也是去年才新上任的开阳殿掌殿商续柳。
一位掌门,三位掌殿已是非常震撼的阵容,若是还要算上驿马堂的主管之类虽然不甚显赫,但手握实权,掌管着钱袋子的职位——差不多快有接近三分之一的这类职位都刚刚被姜黎带人清洗了一遍,被换上的全是她亲自提拔上来的年轻人。
如此种种,以至于天机殿掌殿拍桌大骂,质问景年是否将青阳派当做他一人之青阳,欲取之囊中?还骂他与姜黎是一对天作的师徒,寡廉鲜义如出一辙。
然而殿中竟然无人做声,没有人拦着他。虽然其他人没有跟着骂,但是局势之下立场显然。
景年什么也没说,拂袖而去。
倒是姜黎,方才被人大骂‘寡廉鲜义,不择手段’是‘忘恩负义,狼子野心’,这时也端的出笑容,拱手赔罪:“掌殿莫气,姜黎代师父给您赔罪了。此事绝非掌殿所想,其中缘由……”
她话没说完,那位纵横江湖数十载的汉子大掌一扬:“免了。无情无义,不信不仁,唯利是图,不择手段,非人哉!我青阳无此高徒,老夫也不与禽兽言。”说罢转身就走。
那一身白衣的女子纤腰裹素立在那里,维持着拱手鞠躬的姿势,低头恭送长辈出门。单薄的身影担着一身白衣,一身光华,末了直起身,轻轻浅浅,温温柔柔的一脸笑意,美而不艳,诚而不媚,不卑不亢,不急不躁。
与会者不欢而散,纷纷出门,她就站在主位上恭送众人,不厌其烦的低身弯腰,好像除了笑已经不知道其他别的表情。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她还立在那里,只有笑容无声消敛,一双剪水明瞳此刻雾霭朦胧,遥遥望向天际。
“小黎。”
被这声音惊醒一般,那笑容片刻间又重新回到脸上,她望向一脸担忧的师姐:“师姐,抱歉,我又走神了,没注意到你,什么事?”
有琴徵伸出手握了握她的肩膀:“你瘦了好多,若是烟儿看到,还不知该怎么心疼。”
只是这一句,那笑若明岚的女子瞬间被击碎,她努力维持住脸上笑意的碎片,却终究没绷住眼里的湿意:“……她……哪里还会?”
出口即刻咬住了唇,好似放出了一只住在心里的怪物,名为绝望的情绪突然缠绕在她身上,将方才目见的一切成竹在胸,从容不迫都吞吃干净,她狠狠咬住嘴唇后悔自己那一刻的崩溃,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像一只一旦打开就关不上的匣子。
她捂住了嘴可是哀怨的言语还是不由自主的倾吐出来:“她哪里还会记得我呢?她就快要……成为聿赍城主了!”
会不管身份的差异真诚的关心她的是青阳派掌门的徒弟,会与她同生共死的是教会她一切的同伴,会为她担心,为她心疼,会仰起头来眼里只有她一人的,是她的唐烟儿。
哪里会是一个名叫‘聿赍城主’的陌生人呢?
只怕那位坐拥无边富贵,半壁江山的‘聿赍城主’根本不知道她这小小青阳弟子姓甚名谁吧?
“怎么会……”有琴徵温言道,还想扶住那看似一触即碎的师妹,但她已经自己站直了身子,一瞬间的崩溃已经不翼而飞,有琴徵忘了,唐烟儿已非以往的唐烟儿,姜黎也不是过去的姜黎了。
后来她又想,或许她其实根本就没有真正的认识过姜黎,那个躲在自己平淡无奇的伪装下避开所有人视线的女子,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样子呢?
她真如众人所看到的那样平凡普通?真如他们所知道的那样一无所长?难道一个人能够仅仅依靠幸运就得到命运如此馈赠吗?
于是有琴徵不禁又好奇起来,当初的唐烟儿到底是看到了姜黎身上的哪一点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就好像说‘就是她了!’如此选定了一生。
自己印象中最初的姜黎,已经模糊成了一个看不清面孔的影子,而现在再想到姜黎,脑海中清晰起来就是这个一身白衣,翩然若仙,温文有礼,亲切和善的女子。
仿佛一朵独自开在幽林中的白芍,素净又美艳,端庄而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