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不动气的人猛的这么吼她一嗓子,竹青吓得瞪直了眼。
再看有琴徵,脸色不比她好到哪里去,这话一出口眼圈就红透了。
“华筝……”竹青呐呐开口,从前有琴徵是她师姐,人前人后都喊师姐,她的字几乎只在床上叫。她这么叫着,几乎是等于是服软哄人了。
也恰恰是有琴徵吃软不吃硬,头一低埋在她肩头,狠狠的说:“竹青你给我听着,这一回我非得带你走不可,你要瞒我就瞒我,骗我就骗我,可你要敢再跑了不见了,我就干脆杀了你再给你陪葬,有琴徵说到做到!”
一句掷地有声砸进竹青耳朵里,她不敢相信一样扭头去看有琴徵,似乎要在她脸上看出个字来。
可那女人风华绝代的脸上只有霜雪一样的白,眼里永夜一样的黑,和眼眶滴血一样的红。没等竹青看个究竟,别庄里的青阳弟子来了,她转身一笑,落落大方:“各位师兄弟,这些日子承蒙关照,感激不尽,徵替同行谢过各位了。然今日有一噩耗,徵不敢隐瞒,特邀诸位来共商……”
真是……道貌岸然,衣冠禽兽……虚伪,霸道,狡猾。竹青笑了,纵然苦涩,也依然骄傲。
这是她爱的女人啊,总是顶着一张清心寡欲,圣洁无暇的脸,对谁都温柔宽厚,对什么都云淡风轻,谁也不能撩拨她的情绪,除了她。
这个女人能躺在床上也一本正经的说话,能盛怒之中也依然冷静,能承受莫大的哀恸而坚持正确的选择,没有冲动,没有失误,除了她。
只有她能让她不冷静,不理智,知错不改,明知故犯。只有她能触动她真实的情绪让她欢喜忧愁,反复无常。
只有她能让这女人恨到说出那种话来。
你要敢再跑了不见了,我就杀了你再给你陪葬。
生同寝死同裘,她还求什么?
哈哈……若不是场合不对,竹青真能笑出声来。
有琴徵安排完一切顶着那张蒙骗世人的脸转过身来,就见她一脸痴迷的望着她笑。
“笑什么?”她皱眉:“我已经安排了他们转移,为今之计不如休养生息,蛰伏不出等待时机,若是回到青阳,最好能告知掌门,请他下令将所有散落在外的青阳弟子都撤回来,已经不是费心去争名夺利的时候了。”
“嗯。”
有琴徵说了这么多,竹青却只是乖巧的‘嗯’了一声,她深感不对劲,低头看着她:“你到底怎么回事?”
竹青笑了:“你不是说我瞒你,骗你,都不管我的吗?”
有琴徵哼一声,一拉唇线:“行,你死我殉情。”
轻描淡写的一句,硬生生逼得竹青低下头,眼里滚烫,简直要把她烫伤。
骗人的,一定是骗人的。她怎么能相信这是有琴徵会说的话?
有琴徵一手钳住她的下颚,迫她抬头:“你知道,我说到做到。”
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望进来,竹青终于还是没出息的哭出来,眼泪从她脸上滚落,她捂着嘴摇头。
不知道说什么,为什么现在说这种话?为什么是现在才说?如果当年……她不敢想,明知道她的理由,可是不能原谅。而今却是为什么……偏偏她根本就不恨她,也一点都不希望她陪葬。
也许曾经想过一拼,左右不过一死,当时觉得能和她死在一起,也是死而无憾。可惜事后看来,不过是一场可悲的一厢情愿。而今她已是必死之身,为什么偏偏这时候才对她说?
“别哭了,没出息……”有琴徵搂住她,亲了亲她的头发:“阿羽也长大了,我便是再放心不下,也不能护他一辈子。到如今,也算是完成了我对爹娘兄长的承诺,往后如何,全看他自己造化。”她顺着竹青的头发,蹲□说:“往后,我就跟你一起好不好?”
她把脸贴在竹青的脸边,轻声说:“竹竹,我是你了,以后,只是你的了。若是你死,我也不会独活。”
“……娘的……”竹青憋了半晌,只蹦出来这俩字。
她忿忿不已的瞪着有琴徵,这女人当真不知道她的事?该不会蒙她的吧?不然为何偏偏这时候说这种话?
哄着她不能安心去死,然后等自己没事了再两手一甩说我就是蒙你的,怎么想怎么像是她能做的出来的事。
有琴徵看她两眼通红,一脸怀疑,也无奈了,摸摸自己脸问:“我看上去就那么不可信吗?”
竹青猛点头,心道你就是个大骗子!
有琴徵疑惑:“可是我觉得别人都挺容易相信我的呀?”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好骗人是吧!?竹青郁闷到内伤,捂着胸口:“我想吐血。”
她本是顺口这么一说,没想到把有琴徵吓得脸都白了,紧张的抓着她连声问:“怎么样?哪里痛?胸口闷吗?是内伤还是中毒?手伸出来让我把把脉!”
竹青一时受宠若惊,然而看着她担心害怕的神色,却又觉得心里暖暖的——至少她真的很爱她,这一点,不是骗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于是终于又可以上网了。
某位同学乌鸦嘴自己站出来让我打屁股,爷真摊上个特坑爹的榜,要更新1W5 =口=|||
☆、4
有琴徵只来得及大略的给竹青看了看,碧玺就带着人来了,二人没有别的好收拾,轻装简行的就跟着走了。
本以为会转移到别的地方去,谁知道聿赍城在扬州盘口的老巢就在扬州城里!有琴徵看看那栋招摇的建筑和上面淋漓大字——明月楼。心道果然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
上一次唐烟儿来这里与叶轩文见面时没有带她,她也是第一次来,打进门口开始就见一路奢华铺张,尽穷奢极欲之能事,饶是这位前官家小姐也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暗衬这聿赍城是要多有钱?
下意识的右手往后想要碰碰身边的人,以前在青阳山上时,她是大师姐竹青是小师妹,俩人走一块儿的时候必然是一前一后,她要是想跟竹青说话了,就伸手悄悄碰碰她,竹青就会凑上个小脑袋过来,经年积习难改,这么多年了,再次相聚在一起,那些往日的习惯就像枯木逢春一样蠢蠢欲动的冒出来。
她这一伸手却没有碰到人,有琴徵一皱眉回头看,就见竹青脸色发白靠在墙边。
“竹青?”她立刻停住脚回去,不由分说拖过她的手:“怎么回事?”出门前才为她诊过脉,那时都还好好的,除了气血虚弱没有大碍,此刻脉象却开始燥乱不定,再看竹青,苍白脸色中泛出不正常的酡红,眼底眼角也有浮红,嘴唇淡粉上蒙着层灰败的青。
这分明是中毒的症状。
“怎么了?”前面引路的碧玺回头看来,竹青连忙摆摆手:“没事。我之前受了点伤,现下伤口有点痛,无碍的。”她牵起嘴角对有琴徵笑了笑,坚定的重复:“没事。”
有琴徵怎么可能相信她没事?她是医者,不管竹青怎么说,都无法掩盖她身体反映出来的真实情况。可是她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容多说,只是点点头,拉起竹青。
温热润泽的内力贴着她的掌心传递过去,虽然完全无法缓解身体上的痛苦,却让竹青觉得很安慰。
能被她关心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好到她想流泪,不知道这样的机会还有多少次,这样的时间还能有多久。
开始后悔了,以前总是为她的温柔吃醋,因为她对谁都这样好,以至于对自己的温柔也变得不明显。可是如今,哪怕是一视同仁的温柔也好,还想要多留恋一点。
她悄悄抬起手按住左边胸口,躁动的蛊虫在筋脉里四处乱窜,啃噬血肉,那种疼痛感直接从身体内部发生,没有任何转圜缓冲的余地。可是她还不能让人察觉,至少蛊虫这件事,她既然让唐烟儿保密了,就更不能让自己露出马脚。
碧玺将她们带进一间僻静的小院落里,院中只有两三个仆从,他站在门口告辞:“二位暂且休息吧,过两日巡察使就会回来了,届时……”他看了看两个人不太确定的说:“届时……应该也会将少主人带回来,二位先安心休养,到时我会告知二位。”
有琴徵谢过了碧玺,打发了几个仆从就将竹青扶进屋子里:“你出去到底是做什么去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竹青面对有琴徵担忧焦虑的目光只能微笑:“我去了五道口,据唐烟儿所说,那里还是五道转运司,我之前潜入那里只探到了外围,本来是想看看能不能进去得更深一点,谁知很快就被发现了。”